偶尔车厢里传来枪声和尖叫声,让这些人逃下来的顾不得拿行李,那成百上前的黑影从车厢涌出,夜色中一团团黑影沿着铁路线四散奔逃,很难想象这车厢里怎么装的下这么多人。
崔卫已经想不起是怎么下了火车,又怎么跟着这些一起逃跑。他只记得天亮时跟他同路的只剩下了一个背着一个三四岁男孩的男人。
他的东西都被打劫了,那是个五月,男人放下男孩的时候后背的长袍一大片汗渍。男人没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崔卫一直默默地跟着这个男人。又走了一天,男人走不动了,男孩饿了直哭。崔卫口袋里有娘掖给自己的几个大字儿,他买了两个火烧,给了男人一个,又掰给男孩半个。
于是他们一路走着,讨着,回到男人的家。男人家徒四壁,自己的女人过世后老人也相继离去,只留下一个男孩,男人便是张春明,孩子叫张群青。
后来崔卫跟着张春明去了很多地方,张春明去找花花草草,去弄带颜色的石头,捣鼓成染衣用颜料。崔卫觉得这个男人很神奇,于是就跟定了他。
张春明想开店,这样才能赚大钱。可是他没有本钱。
次年他们去了趟山西,张春明从一个男人手里接了二十块钱,让崔卫跟那男人走。崔卫心里明白,难过,但毕竟他们非亲非故,而且这一年都是张春明在养活自己。
可才走两步,就看到张春明一把拦住那男人,把钱塞回到那男人手里然后一把拉起崔卫就走。一群人上来把张春明打了一顿,看着满脸是血的张春明崔卫哭了,从家跑出来时候他没哭,遇到劫匪他没哭,从临城走回天津走的脚底气泡他没哭这时候他哭了,张春明也哭了,张群青更是哇哇的大哭。
三个男人的哭泣引来了一个人注意,那人刚刚去过太谷的孔家。
那时候的雷霆也不过三十多岁,他正为孔家家主孔祥熙留美归来,设立了祥记公司,从英商手中取得了火油(煤油)在山西经销的总代理权,成为山西第一位买办商的事激的心潮澎湃。
于是雷霆问清了张春明的做得事后,便大手一挥给了张春明二十元本金,算是交下了这个朋友。
张春明回到天津做起了张记,后来钱宽筹了,便去雷家还钱。
这次张春明见到了去看望姐姐的严氏。于是两家结了亲,本金雷霆死活不要,让张春明买房置地,又追加了投资入股了张记。
“东家从来不问我,哪里来的。也从来不提拜师学徒的事,十多年了,我就像是他家里的一个人。我也当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人。”
余振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下来了。从萍水相逢到相依为命,崔卫和张记就这么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你以后回过家没?”他擦了擦眼泪问道。
“回过,我娘走了。。。。”
余振生不敢往下问,崔卫一拍大腿嗨了一声站起身来:“说是跟个男人走了,呵呵,她自己选了男人走了,我倒放心了。”
呼,余振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下子经历了那么多悲伤总算有个不太难过的结局。
崔卫眉头皱了皱,鼻翼煽动了两下抬头向西北风望去:“这是要下雨?”
余振生也闻了闻,起风了,风里有些潮腥的味道。两人赶紧起身把架子上衣服往晾衣间收。
很快天就风气天色也黑起来,两人收完衣服把衣架也都搭在墙边收好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崔哥,我听说天津在海边,难怪这风一刮过来有股带鱼味。。。”两人躲在廊下看着越来越急促的雨点。
“瞧你说的,靠着海刮风就带鱼味儿,那你们山西是不是下雨的时候还下点煤球?”
正在说笑,院门推开,张群青一手拎着个箱子,肩头扛着个铺盖卷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也是一样的拿着箱子背着铺盖卷。他两个快朝堂屋跑去,一边跑一边朝崔卫喊着:“崔哥,快给我两弄点吃的,快饿死了。”
崔卫大声应着:“哎,你们不是去保定军训三个月吗?怎么才三天就回来?”
张群青已经把手上箱子和肩头的包裹放下,他站在堂屋门口冲着雨里喊着:“去他妈的何梅协定,去他娘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