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畔脸上沾着血,握紧的手止不住颤抖,但纵然如此,他依旧紧紧把巩威护在身后。
黑衣人拍了一下掌,那些锐兵顿时收手,退到了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微微一笑,“没有不该存在的人存在了,我们该好好说说话了。”
巩威一听,他露出头朝黑衣人吼道:“你个卑鄙小人,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潘畔一开始认为他这是想跟自己说话,原本见巩威躲在他身后还有些紧张,但一听巩威的意思,黑衣人是冲他而来,原本紧张的气氛更加加重。
黑衣人依旧笑着,但他忽抬起手,甩出一把匕,潘畔刚想把这匕打飞,却见匕直冲已身死的将士飞去。
刀入喉咙,原本还残余着些许气息的士兵霎时断气。
潘畔见此,握紧锋端的手上青筋尽爆。
黑衣人看向一脸煞白的巩威道:“巩公子,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说话,你是知道我,我此次大动兵戈的目的就是为了除你,你说,我怎么可能专门留出时间让你后悔呢。”
话毕,他目光转向潘畔,温柔的目光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望向潘畔,“潘畔,我是为你而来。”
听言,巩威睁大眼睛看向护着自己的潘畔。
潘畔用剑指着黑衣人道:“那又如今,我的任务是护巩威回云京。”
黑衣人轻轻点头,“是啊,只要他回到云京你也不算违背慕汉飞的军令,毕竟他可没说是活还是死呢。”
潘畔刚想开口说,黑衣人就拦下他的话,再次看向巩威,他同样含着笑意:“巩公子,你可知你身边的这位潘畔是谁?”
潘畔瞳孔紧缩,怒吼道:“闭嘴!”
他身子着微颤,若是怒火有实型,恐怕此时的潘畔全身都燃着火。
巩威一旦知道他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且知道将军和唐练一直得知他的身份,那这些日子巩威多深情,他报复起来就有多疯狂。
黑衣人,这是想断了他的后路!
巩威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潘畔,心疼地想安慰他一下,但怕他更受刺激,只好收手对黑衣人道:“他是潘畔,我知道他喜欢慕汉飞,可这又怎样。”话毕,巩威轻声对潘畔说:“我要对慕汉飞动手,早就在他拿剑指我时就杀了他,何必等到现在,你别乱了心神,冷静下来。”
潘畔一怔,还未等他开口,黑衣继续道:“巩公子,我说得可不是这件事。”他毒口轻开,温声如贴耳蜜语,可说出的话却宛如毒匕,刀刀刺入潘畔的心。
黑衣人道:“我说得可是潘畔乃你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他的母亲就是你母亲一直妒恨的赵柔。”
巩威睁大眼睛看向挡在他身前的潘畔,身子也开始抖了起来。
黑衣人说得没错,他母亲一直妒恨赵柔,赵柔本就是世家,容貌才情皆在她之上。
当年赵家落没,赵柔打听到巩瞋是云国的国舅,携着孩子来寻他,结果父亲翻脸不认人,在母亲的威压下,把赵柔及其那个外子乱棍打了出去。
说是打出去,但是他知道,他那狠心的父亲是想把这两人给活活打死。
巩瞋颤着声音问:“阿楚,你,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黑衣人继续添火道:“没错,巩公子,你深爱的这位阿楚就是当年差点死在你父母手中的那个外子。巩公子,你好可怜啊,人生第一次真心喜欢的一个人,结果这个人却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他的身份,慕汉飞知道,唐练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只有你才是被玩在股掌中的那个人。”
黑衣人这把火添得够足,巩威已经怒火燃烧,他遏制不住把手掐上潘畔的脖子,他的手指忍不住摩挲潘畔脖颈上的命门,怒声道:“潘畔,你一直在耍我!”
潘畔握紧锋端的手遽然失力,颓颓地把剑耷拉在地上,任凭巩威掐紧他的脖颈。
潘畔的脸,渐渐浮上红意。
黑衣人见此,微笑道:“阿楚,你知道的,我是特意来寻你的。你现在除了死路已经什么都不剩了。阿楚,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你母亲什么?你答应过她一定会功成名就,你一定会把巩家踩在脚底下。阿楚,你现在在云国什么都没有了,亲人断绝,爱人不得,友人远逝,就连功成名就的机会此刻也已渺然。阿楚,你过来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了。”
黑衣人很会把握人心,潘畔一听到这个,原本已经妥协的身子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立马力把巩威推倒在地,踅身拿起恹恹的锋端指向倒在地上的巩威。
巩威惊恐地睁大眼睛,他咽了一口唾液,道:“阿阿楚,你听我说,当年。。。。。。。”脖子上的剑让巩威哑了声。
潘畔此刻红了眼睛,道:“听你说什么?听你说你们一家三口把我们母子看得连猪狗都不如吗?听你说你这些年过来多风光无限、挥土如金吗?听你说你备受盛宠、令官场之人趋之如骛吗?”
“巩威,你可知道我在做什么?当你风光无限挥土如金之时,我在码头风尘覆面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着过日子,每日都在忧心我攒的钱还能不能让我的母亲看到明日的阳光,每刻都在度日如年般的煎熬着!可就是这样,我的重病的母亲怕连累我而自杀,而你呢,恐怕在巩府吃着山珍海味、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吧。”
“当你用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享受着无尽盛宠站在权力的顶峰时,而我跟随着将军在荒无人烟的云北朝不保夕地杀敌。我用无数鲜血堆起来的骄傲、权力、地位,这些让我倍感荣耀的一切,在你眼中一文不值,甚至不还如你身边的小厮。你随意用你的权力践踏我,侮辱我,而我呢,我只能为了保住我用我鲜血换来的荣誉而对你委曲求全。”
潘畔眼中沁出泪,自嘲道:“巩威,你说我们拥有着同样的血脉,我们的人生怎么一个如天仙,而另一个……怎么可以连蝼蚁都不如呢?”
巩威嘴唇蠕动几下,但没出声来。
潘畔苦着声音道:“巩威,我的一生都让给你给毁了。”他的脸渐渐扭曲,手中的力度慢慢加大,他怒吼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我一个新的人生吧!”
话落,刀起,血流,巩威的嘴唇蠕动几下,出细微的声音,旋即,歪了过去。
黑衣人拍了拍手,含笑看向潘畔,下了马,走向潘畔,递给他一丝帕,道:“我的将军,欢迎加入我们。”
潘畔低垂着眼,看向巩威的尸体,手腕有些微微失力,锋端哐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缓缓伸出手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丝帕,沉默片刻,缓缓蹲下身,紧抿着唇,眼睛死死看着巩威失去色彩的眼,僵硬地用这丝帕把他脸上的血一下一下抹净。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紧紧握成拳,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再慢慢松开。
黑衣人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潘畔。
看着他把把巩威的眼合上,看着他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新的丝帕,将之覆盖在巩威的脸上,看着他的目光呆呆地看向那黑暗中沾满鲜血的马车。
潘畔呆了许久,慢慢敛起所有情绪,转身,对黑衣人行军礼,“属下见过主人。”
此时,乌云蔽日,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