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书坐在迎雪搬来的凳子上,听说容嫣是被那天赫连祁的残暴手段吓到了,加上忧思过度,悲伤臣子之死才会病了这么一场。
他克制着自己心口强烈的揪疼,竭力如往常一样恭敬地应,“是。”
“太后娘娘,虽然臣如今被摄政王提拔为了丞相。”片刻后,在感觉到容嫣的气息弱了一些后,沈瑾书还是没忍住,嗓音低沉道。
“但臣不会与摄政王一派为伍,臣是效忠幼帝和太后娘娘的,请太后娘娘相信臣,臣既入了朝堂,便会竭尽全力辅佐幼帝,助幼帝早日亲政,肃清朝纲平息党争。”
这话听得容嫣脸上漾出笑意,伸手时,迎雪进去扶她下床。
她一身素衣,乌披散出现在沈瑾书面前,褪去了平日的端重高华,如普通女子带着令人怜惜的单薄和柔弱,“哀家钦佩帝师的品性。”
容嫣倒不觉得自己攻略了沈瑾书,而是沈瑾书本来就是高洁忠烈之人。
如今迫不得已入了朝堂,自然会尽忠职守。
她只希望沈瑾书不要被宋凝霜所惑,到时抛开一切道德规矩礼仪的束缚,成为宋凝霜的宠臣,杀她和赫连逸,为宋凝霜夺皇位。
“帝师,外面是下雪了吗?”容嫣走去窗前。
在外面的风雪吹进来时,她风姿绰约飘逸,冰肌玉骨与此刻的景色映衬,那嗓音轻柔如落雪。
沈瑾书站起来,往前走向容嫣几步,停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沈瑾书抬眸看着容嫣飞扬的裙角,长乐宫的白雪簌簌而下,落了几片在她乌黑的长上,整个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与外面的飘雪一起,入了画般风华绝代。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嘴角不由得扬起笑意,同容嫣一起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是。”
“梅园的梅花都开了,等天放晴了,臣陪太后娘娘去梅园走走。”
“好。”容嫣侧脸上浮起浅淡的欣喜期待,一笑间让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沈瑾书出神不已。
容嫣静默地跟沈瑾书一起赏了许久的雪后,转过来道:“房侍郎的葬仪尚未结束,帝师跟哀家一起去一趟房府吧。”
沈瑾书压着心里的缱绻,敛眉应,“是。”
容嫣和沈瑾书走出去时,赫连逸还在跪着。
沈瑾书连忙避开站到一旁。
“母后……”赫连逸在容嫣上前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仰着头看她,白皙的面上泪水涟涟,水汪汪的眼里全是乞求害怕。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儿臣,你原谅儿臣这一次好吗?以后儿臣什么都听母后的……”他平常稳重的嗓音变得软绵带着撒娇,抱着容嫣的腿泣不成声。
容嫣低头看着赫连逸,慢慢红了眼,当初入宫后没多久,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在整个后宫传开时,数不清遭受了多少次算计和谋害。
而且她从怀孕后体质变得特别差,好几次都差点小产,吃了太多药,受了不少罪,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保住了胎。
过了八十难到最后一难了,她临盆时难产大出血。
当时赫连墨下了旨意让保大人,她却以死相逼,要舍自己的命保孩子。
所以啊,她怎么可能不爱赫连逸呢。
他犯错了,她便替他揽下一切,以自身挡住赫连祁的滔天怒火和仇恨报复。
容嫣眼里的泪摇摇欲坠,那天亲生儿子的话犹如万箭穿心,让她到现在还痛不欲生,悲哀又讽刺。
在赫连祁的认知里,她是赫连墨的妻子,作为嫂子不应该和赫连祁这个小叔子苟合。
重来一世,她也想跟赫连祁情断爱绝,但她为了让赫连逸活下来,为了替赫连逸守住大祁江山,不得不让自己沦为赫连祁的性奴,由着赫连祁羞辱折磨。
她不觉得委屈。
然而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亲生儿子的唾骂和厌恶。
亲生儿子骂她浪荡下贱水性杨花,背弃夫君赫连墨,跟自己的小叔子苟合。
赫连祁的种种折磨和摧毁伤不到她,但赫连逸只要用几句话就能让她如被凌迟,痛楚彻骨,亲生儿子的唾弃才是最令她寒心的。
容嫣心里翻涌着,面上却没有情绪起伏,淡淡道:“起来吧,等会儿到房炳面前再跪。”
赫连逸看到容嫣和沈瑾书身上都穿着素白的衣衫,迎雪也捧了一件给他。
他瞬间就明白了,嗓音嘶哑地应,“是,儿臣听母后的。”
这次容嫣坐了马车。
沈瑾书依然陪着赫连逸,坐在容嫣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暗卫隐藏在暗处随行。
只是这批暗卫是赫连祁新安排的,还有赫连逸身边的所有宫人太监,里里外外全都被赫连祁换了一遍。
沈瑾书甚至听说了,平常照养赫连逸、跟赫连逸最亲近的乳母几人,被赫连祁以教导无方的相关罪名关入了牢狱。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不知道他们受得住几轮惨绝人寰的酷刑。
现在赫连逸身边连一个他可以亲近信任的人都没有,他完全活在了赫连祁的控制中,加上眼睁睁地看着房承明被处以凌迟之刑,养他五年与他感情深厚的乳母几人生死不明,还有母后为保他所遭遇的来自赫连祁的折磨……这些打击对他来说是沉重的、灭顶的。
饶是他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这几天晚上也是噩梦连连惶恐不安。
“皇上,都过去了。”沈瑾书感觉到了赫连逸的情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