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生道:
“愁什么?”
“愁上税呢。”他常年耳濡目染,此时掰着手指头数:
“年节之后是要交人头税的,而一入夏季,则要愁徭役了。”
大汉朝律法规定,治下百姓中,男子年满十五就要服役,每年需要为朝廷干活——挖河道、修桥、铺路,各种苦工都要做。
这样的活儿又累又重,且不包食宿,每年都有,逃都逃不脱。
处于徭役中的男子不堪重负,年年累死在服役路上的不知有多少。
一到了春耕忙完,朝廷便会派差役下乡登记名册,这个时候也是一个难关。
时至今日,大汉朝礼仪崩塌,要想避开徭役,也有两个办法——其一是向官府交一笔赎身款,其二则是贿赂差役。
而这两种方法都非普通人能用的。
穷苦百姓家里连肚子都填不饱,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又哪有钱去赎身以及贿赂差役呢?
“真苦。”
“今年比往年还要苦。”
“为什么?”赵福生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少年就道:
“今年二月末的时候,文兴县又派人来征加了一回税。”
“增税?”赵福生愣了一愣。
少年点了下头:
“县里说是上头老爷的吩咐,说是什么税不记得了,但分摊到大家的头上,就得一人三百文。”
他说到这里,先前还一脸麻木的村民们终于哭了。
“真的活不下去了,每年到了秋收,粮就一筐一筐被人拉走。”
其他人也跟着出声:
“年年下地、年年捞河,却每年都欠钱。”
见村里人终于愿意开口了,赵福生心下一松,又道:
“那你们当时交了没有?”
“真的拿不出钱了。”“那官府的人最后怎么说?”赵福生问。
“官府的人说,这是郡上老爷要的,不给钱得后果自负。”
“这加税一事是什么时候生的事?”
老头儿说了两句,一听她问及事时间,又心生胆怯,深怕说得多了要遭官府报复,当即不敢出声,将嘴闭得紧紧的。
少年说道:
“三月的时候。”
“那旺三爷之死呢?”赵福生见他一答,立即再追问。
少年答道:
“也像是三月的时候。”
“这两桩事情哪个在先、哪个在后?”
赵福生这样一说,丁大同立即便明白她话中意思了。
少年偏头想了想,说道:
“催税在前吧,下雨在后。”
“没错,就是这样的。”
“这个事情之后不久你们村就开始下了一场怪雨,随即旺三爷被淹死在河中。”
少年再度点头:
“对,没错——”
“旺三爷死后留下了他的寡母,村里人轮流照顾。在旺三爷死后第七天,轮到你母亲照顾,夜里突然下雨,听到有自称旺三爷的人敲门,你娘怀疑闹鬼了,因此连夜逃回家中。”
赵福生将事情前因后果一整理,所有人便都听明白了。
少年松了一大口气,又用力的点了两下脑袋:“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赵福生沉吟了片刻。
东屏村里少年的娘亲当夜生的事虽说诡异,但其实从头到尾,她并没有真的见到厉鬼。
照理说她逃回家中,一夜无事,纵使提起遇鬼,村里人未必会全信。
——除非后来还生了什么怪事,令得村中人格外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