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月嘴角想往上翘,又要矜持,最后强压的情绪化成盈盈水光,蕴藏在了明亮双眸中。
“我走了。”她再次道别,声音比春蚕新丝还要细软。
“嗯。”闻人惊阙笑着点头。
江颂月又想叮嘱他回去记得看大夫了。
十八岁,年纪是比寻常待嫁的姑娘稍微大了点儿,但还不至于是个老太婆。
江颂月不想被嫌弃唠叨,忍下絮叨的冲动,推开车厢门,提着裙子轻盈地跳了下去。
。
十月下旬,凉风簌簌,赶在晚秋最后一批桂花凋零之前,京城迎来一桩盛大的喜事。
辅国公府瞎眼的五公子要成亲了。
前几日两府互送聘礼嫁妆,声势浩大,已经满城皆知了,到了这一日,更是盛况惊人。
江家门第低,亲朋少,前来贺喜的除了唯一的亲戚表姑丈一家,本该只有粮商钱家、云州宋寡妇的人与少数交好的商户,再加上太后为体现皇家的浩荡圣恩、派来送礼的宫女太监撑场,府中也算热闹。
谁知小侯爷陶宿锦自觉与江颂月是合伙人,抛下去国公府的侯爷与侯夫人,竟独自带着贺礼来了江家。
他生性哎胡闹就罢了,更让人惊讶的是武夷将军也来了。
严正威武的冷脸将军带了大批将士,把江家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家唯一能撑场面的男眷就是周千秤父子,本想来借着江家风光占便宜的,没想到被迫接待起武夷将军,吓得二人两股战战,屁股不敢挨着椅子。
闺房中,江颂月被祖母按着喂了甜汤团,补口脂之前问:“武夷将军还在吗?”
“在呢,说是为你贺新
()婚,礼未成,怎么能走?”
因为不请自来的武夷将军,所有宾客都战战兢兢,江颂月的院落之外,除了小侯爷,几乎人人缩着脑袋,贺喜声都不敢抬高。
可坦白说,江家与武夷将军并无交情,唯一能牵扯到一起的,就是月前流落山野时,幸得他带人搜救而回。
这是皇命,江家也已送了礼答谢,远不至于让人亲自上门贺喜,还带着那么多将士。
“是为了防人作乱?”钱双瑛大胆猜测,就差明着说是防夜鸦山匪了。
“不许胡说!”江老夫人听见,一声厉喝让钱双瑛销了声。
今日是江颂月大喜的日子,管他什么夜鸦山匪还是盗贼,谁也别想坏了这桩婚事。
至于武夷将军是真心来贺喜或是奉命而来保护的,那不重要,反正老夫人只把他当寻常宾客。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日的江老夫人腿脚灵活,精神抖擞,斥责过两个姑娘,再将侍奉的婢女挨个提点,亲自盯着江颂月补了口脂盖上喜帕,这才去外面招待客人。
等老夫人迈着碎步被人扶出去,钱双瑛奇怪道:“我知你祖母是为你的婚事高兴,可你出嫁了,府里就剩她一人了,怎的半点悲伤都没有?当初我表姐出嫁时,我姨母可是哭成了泪人。”
江颂月道:“不是不难过,是……哎呀,和你说不清。”
她府上就祖孙俩,早先打算捡个穷苦书生时,盘算着把人养在府中。现在嫁了闻人惊阙,这想法也没变。
左右是一个对国公府来说没用的瞎子,只要不明着说入赘,天长日久,慢慢磨,总能把人拐进江家大门的。
祖母没说赞同与否,但江颂月知道,祖母也是期待着呢。
这事一两句太难说清,且涉及国公府的一些阴私,江颂月没与钱双瑛说。
钱双瑛也习惯她祖孙俩豁达的性子,见她不说就不追问,扫了眼在外间忙碌的侍婢,压低声音问:“颂月,你害怕吗?”
“怕什么?”
“你成亲了啊,以后就是有夫婿的人了,不害怕吗?”
江颂月不大能理解,顶着喜帕的脑袋转动了下,问:“你是问我害不害怕闻人惊阙?”
钱双瑛点了点头,“嗯。”
虽然他总是无意地盯着江颂月,好几次吓得江颂月以为他能看见,但要说害怕,那是没有的。
江颂月道:“他性情好,就算有分歧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动手打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怕他变吗?再好的男人,成亲后都是会变坏的。”
江颂月头一回听人说闻人惊阙会变坏,下意识把所谓的坏当做花心。
花心滥情的纨绔,她从前跟着宋寡妇时也没少见,道:“不会的,闻人惊阙都二十几了,以前不近女色,以后也不会的,你放心。”
“不是滥情,是、是……”钱双瑛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但江颂月听懂了,她奇怪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钱双瑛脸一红,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偷偷摸摸贴近喜帕,道:“有一回我无意听见表姐与我姨母说的。你知道吧,我表姐与表姐夫青梅竹马十几年,成亲后都变了……”
这话题才进行一半,被喧天锣鼓与嘹亮的迎姑爷讨喜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