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鬼好奇道:「他怎麼了?看上去肉身保存完好,但是並沒有靈魂在軀殼裡。」
季鱗擦乾淨手,起身走到季鳴川跟前,黑珠一般轉了轉,眼睛盯著眼前的男人,聲音飄渺中帶著淡淡的漫不經心,
「是龜息術,雖然能讓人短暫的進入睡眠,但是並沒有古法里說的那麼神奇。他雖是長眠,但靈魂已被地府的陰官勾走了。」
心軟「啊」了一聲,遺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季鱗沒有說話。
心軟又道:「如果他能睜開眼和你說說話就好了,你推他看看吧,萬一有奇蹟呢?萬一他把身體留在這裡,就是想等你來呢?大蛋,你試著喊醒他吧。」
叫什麼大蛋啊,季鱗略無奈。
季鳴川分明是給自己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從容赴死,哪裡有心軟說的那麼玄。
但她耐不住心軟的軟磨硬泡,又體諒心軟的好心,只得抬腳上前,眼神清澈的對男人喚了聲「父親」,心中複雜不已的伸出手去拍俊雅男子的肩。
一層看不到的淺金光膜在她接觸後轟然破碎。
季鱗指尖碰到虛無,季鳴川的身子先她手一步睜開了眼睛。
他深邃的眸光穿越時空而來,看著季鱗彎了彎秀挺的劍眉,似是一笑,身形隨風破碎消失。
無風化骨,衣袂生煙。
季鱗抬頭看去,那裊裊青煙消散在空中,塵埃席捲著落下的水霧,在山間翻騰遨遊,飛向遠方。
季鱗的心口忽然一疼,刺刺的從心臟內延伸到胸腔里,一種無法言語的喪失感和孤獨讓她保持著仰望山峰的動作,一時無話。
心軟忙安慰她,後悔之情溢於言表。
「季鱗,別難過……」
季鱗悵然若失的低頭,平復心情,耳朵一動,聽到背包冊子裡眾鬼嘰嘰喳喳的聲音,以及心軟鬼的軟糯囈語,鬱悶地暢笑。
「好了,想看的也看完了,我們上去了。」
她在崖底抓了一把土,帶到上面之後,請了道觀里的師兄弟們幫忙,在道觀後面的山峰旁邊立了一座天師墓。墓碑她本想用個簡單的木頭來做,但道士們一聽她葬的人是道法玄學一脈的翹楚,當即不樂意要幫她定製一塊。
而且他們還聯繫了家主子聞人斛,大師兄的電話一打到手機里,季鱗立馬妥協。
她也為自己在季鳴川的旁邊留了一座空墳。雖然她不會有身軀能葬,但也聊以慰籍。
離見到虞七璃,還有一天。
季鱗心裡算著時日,問過接管道觀的人,把留給師父的書信交給他代為轉達。
隨後她火燒火燎的收拾好行李,一步下三階的往下邊跑邊縱身,幾乎前腳腳尖才點地,人就俯衝下去了,看上去像是在搞危險動作。
一群鬼神跟著她,興奮吵鬧得不可開交。
「呀呀~鱗鱗太磨蹭了,下山的時間早過了~」討厭鬼悠哉的從背後飄出來,枕著雙臂飄在她身邊,說風涼話,「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這次出去,我可一定要逛逛。」
厭世鬼也飄了出來,半個身體卷在季鱗的背包上,好心幫她提著包的重量,他黢黑髮紅的眼睛盯著季鱗的臉,「不就是見道侶嗎?晚兩天也沒有關係。」
它篤定豪邁道,」你要用這種自信,不要太縱著道侶,經驗之談,會蹬鼻子上臉的。」
季鱗好奇的瞥它一眼,「經驗?沒想到厭世還有這種經歷,」隨即看向討厭,「討厭呢?你們認識這麼久,都不知道厭世有道侶?」
討厭鬼反應頗大的聲聲質問自己的好基友,怎麼都沒說過這件事!
季鱗語畢,識的沒有再說話,任由兩隻鬼纏在一起打架。
鬼氣邊打邊飛,散了一些,慢悠悠地又在季鱗身後追上來。記仇鬼討厭一切麻煩的事情,冷笑不語,暗搓搓給季鱗的背包加重。
心軟發現後立馬生氣了,黑霧從玉佩里飛出來,紅著眼睛氣呼呼的護著季鱗,「誰?!誰給大蛋的包加重了!別想瞞過我的眼睛!」
季鱗走到半山腰的一處輾轉平台,走了個附山而建的「之」字形圍欄山路,隨後衝出了這一片蔥綠的密林。
等到了下半段的稀鬆樹林時,偶爾見到有山上拜法旅遊的人類,她度不減,頂著大太陽往下走。
爬山的人投來艷羨的目光,偶有人發出驚嘆「哇!」,甚至還有不顧危險一心攔下她問路的。
季鱗只能減緩度,慢下腳步,無奈開口:「再往上走十幾個這樣斷續相連的台階,就到休息的涼亭了,您可以再走一會兒。」
「好啊,謝謝你啊小姑娘。誒小姑娘你是本地人嗎,有沒有男朋友,我有個兒子……」一個年長的阿姨拉住了她。
季鱗被陌生的阿姨攔住,掐一把手臂結實薄薄的肌肉,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撐出短袖的輪廓,讓人目不轉睛;再拍拍板正的肩背,很是讚賞她一副上下山不喘氣的強健身子骨,窄腰寬胯,屁股也不肺,阿姨們眼裡偶爾乍現的光,讓人心悸。
她一個頭兩個大,人群看不到的鬼神們都在她身後張狂的嘲笑她,季鱗心裡聽得抑鬱。
她往旁側的台階躲了過去,嘴裡說著「我有對象了,謝謝謝謝」,一邊機靈的找空隙往山底下走。然後猛地看到下一個山段緩坡上辛辛苦苦走著彎下腰捶腿的人,忽然精神了,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