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和打架虽有相通却极为不同,一个是强身健体另一个是争强斗狠。武术中也有杀招,却不是余振生和栓子这样少年能使的出来的。他们所学的不过是一些拳脚套路,功夫把式是有的,闪转腾挪是会的,出拳也是精准有力的。但两个十六七少年面对的是完全不按套路出拳拿着棍棒的成年男人们,他们忙着躲闪,偶尔打的对方弯腰,或是揣倒一两个,却很难一招致胜,局势也对他们愈不利。
慢慢的两个人就光剩下护着头护着胸,背靠着背大声呵唬着:“来啊!”“住手,别打了!”
喊着:来啊!不服气的是栓子,而喊着别打了的是余振生。
围着他们的四五个人,噗噗的唾着,举起棍棒摩拳擦掌互相给个眼神准备新一轮的进攻。
已经掏出枪的余六河,只用眼睛数了一下便有了打算,四个人在砸车,四个人准备冲向余振生和栓子,还有一个人站的靠后些,歪戴着帽子脸上一双三角眼带着不善的样子,他吆五喝六的喊着:“砸!使劲砸!打他!”
擒贼擒王,余六河一身就到三角眼面前,把枪在那人腰间一顶冷冷的说道:“让他们住手!”
三角眼注意力全在招呼着打人砸车上,他只是斜睨一眼余六河,又瞄了瞄顶在自己腰间黑漆漆的枪杆:“至于嘛,抢生意动手的事,闹到局子也不过是吓唬两句放了,你拿这个吓唬谁呢?”
“你不认识枪?”余六河问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认得!不就是枪嘛!这又不是值得动枪的事,听口音你可不是天津卫人,别是混进天津城的土匪吧?兄弟!别管闲事,省得警察来了你说不清!”他不识趣的威胁着余六河。
余六河哼的冷笑一声不紧不慢举起枪,嗙!一声枪响。三角眼一怔,余六河在他耳边说道:“大户人家带枪自保也不稀奇,你带人打我车夫砸我车,难道你的命比我的枪值钱?”
三角眼确实认识枪,但也确实没想到余六河真敢在街上放枪。这年头混进城里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敢在大街上开枪的除了洋人和国军就没几个了,眼前这个三十岁上下高高瘦瘦的精神男人,竟然这么坦然的开枪,那一定是自己得罪不得的。
他么的晦气!这么想着三角眼的腿就软了下去,余六河的枪口指着他的头闭着他慢慢的蹲了下去。
就在他慢慢的矮下身子的同时,街上的人跑的干干净净,三角眼马上叫到:“大爷,别开枪,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他没喊住手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住手了,有几个也想跟着看热闹的人跑,但终究停下来蹲着躲着看着三角眼,毕竟他是他们的头儿。
余振生和栓子此刻也是呆的,他们也被枪声吓了一跳,栓子兴奋的喊了声:六叔!
余振生看着余六河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回事!”余六河问道。
“我。。。。。我。。。。”栓子仿佛理亏一样看了看余振生。三角眼赶忙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这小兄弟抢了他们的生意,你!过来!”他一指躲着黄包车后探出一个鼻青脸肿的脸。
“大爷,这起因真不怪我们,您这车夫拉我们的客人,我们跟他理论他先动了手。”那人还被枪声震慑着,他不敢靠前躲在车后颤声的说着。
“我没想动手,他们拽着我的车不让我走,我着急接大小姐,就。。。。。。”栓子倒是没否认自己先动手,他红着脸气哼哼的说着。
余振生狠狠的瞪了一眼栓子,生气的呵斥着围着他两的四个人:“那你们就这么多人打他?”
街角传来几声哨声,两个巡警这朝他们这边跑过来,他们其实早就在街角,只是看到情况突然有了变化,有了枪声斗殴也停止了这才敢过来。
“别跟他们废话,等会交给警察吧!”余六河用枪顶着三角眼的头冷冷的说道。
“大爷,别把我们交警察,我们都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我们拉活吃饭的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接着那七八人便都扔下家伙什哀求起来。还有两个冲着余振生和栓子也恳求着:“小兄弟,我们真没想怎么招,就是吓唬吓唬你,你是有钱人家的专车,不差这满街跑的钱,我们都得养家糊口过日子,你这一个活就是一家人的一顿饭,你们跟你们叔求个情,二位小兄弟,帮帮忙帮帮忙吧。”
余振生看着这些低声下气一脸愁苦,他们中除了三角眼穿的稍微整齐些,其他人也无不是晒得漆黑饿的干瘦衣服补丁摞补丁,如果不是衣服干净拉着车,也和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正被几个人拉着脱不开身,巡警已经跑到众人面前,在离着众人五步远外停下脚步用警棍一划指着众人“这怎么回事!”
那些拉车的都低着头不做声,栓子自己觉得理亏也不敢说话,只是求助的看着余六河。余六河左手掏出证件,两个巡警对视一眼,一个巡警小心翼翼走上前,看了一眼证件赶忙立正敬礼并双手交还给余六河。接着他看向三角眼,还没等他开口,三角眼忽然说道:“哎呀,算了算了,栽了就栽了,事情是我带的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军爷走就是了!”说着他竟不管那枪口,撑着身子站起身来。
“黄,,黄大哥!”刚才被栓子打的鼻青脸肿的小伙哽咽起来。
余振生本来就觉得栓子不对,当然对方这么多人打栓子一个也不对,可眼看这些人却也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若是伤还是对面人伤的重了些,栓子倒是好好的,刚才他们也没有处处想要两个人命的打法,无非是想给栓子点教训出出气,说到底也都是那几个钱儿闹的。
余六河也没想到,这三角眼倒也算仗义。又想自己这次管了这事儿,栓子以后还得在街上跑,跟这些结仇了那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便有了放这些人一马的想法,他看了一眼余振生和栓子。
“六叔,放了他们吧!”
果然是自己亲侄子,余振生开了口,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好一阵沉默。
“你们也都真是的!大伙都是穷人,都指着三瓜两枣的过日子,给有钱人家拉车的又不是有钱人,不还也是穷孩子。地痞恶霸欺负人,咱们惹不起!洋人欺负我们中国人,咱们也惹不起。咋我们穷人也欺负起穷人了?”
街上的人探出头,夕阳将路上一群人的身影拉长,他们好奇的看着那一群剪影一样的沉默如同静止的群像。
余六河收起枪回头对两个巡警摆摆手:“这里没事你们走吧!”
巡警们巴不得没事,巴不得赶紧走。他们对着隐匿在各个窗台,门口,街边,巷角好奇的人,又如同对着空气中凝滞的气氛挥着警棍说着:“没事了,散了散了”,走几步回下头又走几步也消失在街道中。
“你们赶紧走吧!”余六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今天本来挺好的心情,赶紧打了他们算了。
三角眼冲余六河抱了抱拳:“这位爷,我叫黄观,不敢问您尊姓大名,您的情我记了。”他又转头对余振生说道:“小兄弟,你这话说的都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惭愧,以后来日租界和法租界就提我黄观,别的不敢说,用车咱能帮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