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平静和谐地流逝,如是过了几日,一封来自京师的信件跨越千里,送到青要山。
天地何其浩大,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在发生。这段时日发生的大事里,和江醒有关的有两桩,其一,是明仙前些日子带来的扬州的流言;另一桩,是十月初三,天子寿诞,各路王侯纷纷上表进京,为陛下庆贺寿辰。
宋书也替江醒写了一封信送到京师,大致含义是殿下惦念君父,想要回京贺寿,以全孝心。江醒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收到回信时,很不满地让宋书滚出去。
宋书不敢真滚。
他在院子里跪了许久,直跪得膝盖生疼,浑身僵硬,江醒鬼魂一样飘到他身侧,淡淡道:“起来吧,宋书,我早跟你说了,不要自取其辱。”
回信是陛下亲书。
——让江醒好好待在青要山,一来,谨遵医嘱,耐心养病;二来,静心读书,勤修经史,信中特意写了崔君有大才,让他不耻下问,谦虚请教。为父一切都好,不需你惦念。
一言以蔽之,你好好待在青要山上,不要回来了。
信的最后提了一句,回信让江醒亲自写,再是宋书代笔就不要送来了。君父寿辰,储君一言不发,为臣不忠,为子不孝。
宋书叩首谏曰:“陛下定是真心疼爱殿下的,如若不然也不会亲书回信,陛下所言字字肺腑,殿下万勿自轻啊。”
江醒把回信随意扔进池塘:“他案上全是肺腑,你没见过吗。”
宋书默然不语,伏拜于地,请求:“殿下,给陛下写封回信吧。”
江醒:“不写。”
宋书猛地抬头:“殿下!”
江醒瞥他,似笑非笑:“宋书,你好孝顺,你去给他当儿子好不好。”
宋书脸色一白,不敢再言语。
“起来吧。”江醒落下一句话,独自进门了。
这件事只是青要山平凡生活中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经不起任何水花。
此时的京师,歌舞升平,诸王来贺。
盛大的声势一路南下,从京师传到扬州,说陛下寿辰当天,祥云漫天,是吉兆,寓意天下太平;说诸位皇子都为陛下献上举世罕见的寿礼,惊艳四座,陛下潸然,对几位皇子各有赐封;又说贵妃为陛下新添了一个小公主,陛下感怀欣慰,为公主取名景,封号勤安,赐封地淮阳,足见盛宠。
京师各有各的热闹,并没有因为缺少储君而失去什么。
侍奉江醒的人万不敢谈论这些事,但宋书猜测江醒早已知晓了。这些日子,殿下兴致一直不是很高,药也是喝一半倒一半,常常望着北方出神。
宋书知道他是在乎陛下的。自从皇后娘娘仙去,陛下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哎呀,惆怅。
很惆怅。
宋书蹲在小河边儿,劳神苦思,如何才能让殿下开心一些呢。
他这样想着,想着,一抬头,望见河对岸,长生和闻姑娘一起在浅滩处抓鱼。
闻姑娘站在岸上,跟前放了个竖起的鱼篓,她今日穿了身天青色长裙,裹着银白的锦裘,看起来粉雕玉琢,漂亮极了,闻青轻时不时探头看看鱼篓,又望望水里的长生,尾音轻软:“长生,你捉到了吗。”
“你往后瞧瞧,那儿有一条,快游过去了,”她很认真地观察小河,“灰色的。”
宋书眼前一亮,转转蹲得发麻的脚跟,揉了揉脸,整理情绪,扯出一个和善的笑,走到闻青轻前面,语气放柔,说:“闻姑娘想吃鱼?”
她见过这个哥哥的。
闻青轻认出宋书,乖乖答:“有一点。”
宋书笑呵呵的:“殿下院中的厨子最擅长做鱼,味道极鲜美,正好,今日山下送来几尾新鲜的鲈鱼,姑娘要不一起去吃些。”
她感觉事情的走向不大好。
“……”
闻青轻下意识后退两步,意识到这是宋书,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书童,谨慎地顿住脚步,垂着目光,轻轻说:“宋郎君,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宋书不明白她的话,连忙套近乎:“那可真巧。”
“我和姑娘真有缘分。”宋书继续说。
更熟悉了。
闻青轻有点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