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情形,底下人看的是清清楚楚,不免又爆出一阵头脑风暴。
有人回想起那个民间传言,心思活泛起来。
段霖显然也想到了此处,翡翠夜光杯掩面作出醉酒状,不叫人瞧出半分失态。
第5章狸猫
夜已深,风雪漫卷,铺天盖地是冷冽的白。飞鸟绝迹,红墙乌檐俱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齐忱于宫门外一颗古树下,沐雪而立。玄色衣衫溶于泠泠夜色,风雪之中衣袂翻飞,耳畔时闻大雪压断树枝的脆响。
他等到月光隐于乌云,等来了小郡王今夜留宿宫中的消息。
齐忱牵着马离开时,宣鹤殿内云渺刚刚歇下身。
患心疾者最容易困乏,睡眠又偏偏清浅。宫侍将锦被掖得一丝缝隙也无,随后放下层层叠叠的床幔,小心翼翼伏在脚踏上。
云渺这两日得到了太多惊人的消息,心神累得狠了,难得刚沾着枕头便安安稳稳睡过去。
然而宫里宫外,今夜有很多人无眠。
齐忱回到了幼时住的小院落。青栀去了后,这里被分配给了公主府的其他下人。
齐忱飞檐走壁,静悄悄地落在了房梁上,卧房中的人俱已睡着了。这是一家三口,孩子被紧紧围在正中间。
他并不是想来这里,而是拐个弯到了隔壁堆满杂物的柴房。
风一边呜呜咽咽,一边肆无忌惮拍打窗棂。
靠门的位置透出几分雪光,齐忱双臂交叠在脑后,倚靠在一堆冷硬的柴火上。
遥远的记忆瞬间夹杂着空气中的灰尘席卷了他。
齐忱回忆起青栀骂他最多的话——下贱胚子。
从记事起,青栀就在骂人。
骂天骂地骂世道,骂和她抢时新胭脂水粉的婆子,骂路上多看了她几眼的轻浮浪子。
有时在夜里,小小的齐忱听到母亲居然在骂皇帝和公主,缩在柴房害怕地抖。唯恐有带刀侍卫破门而入,治娘俩儿个冒犯宗室威严的大不敬之罪。
后来,齐忱就不害怕了。他觉得母亲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地辱骂所有人。
自己夹在其中,也就不显得突兀。
有的时候,青栀会盯着他的眼睛瞧,像在看他,又像在透过一面镜子看别人。
那种神色齐忱一辈子也忘不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爱与恨一线之隔的眼神。
在母亲眼里,他是不该降世的下贱胚子。那谁才是不下贱的呢?
恐怕只有小郡王。
玉叶金柯,龙血凤髓的小郡王。
多少人捧在手里的小郡王!
下人失手打碎一个玉碗,是闯了弥天大祸。小郡王将价值千金的九连玉环摔着玩,是岁岁平安的好兆头。
从出生起,齐忱看到的就是公主府院墙里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