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遵循郝誉的意志,给他打造一副坚硬的铁面具。郝誉那张尚未恢复好的脸便藏匿在面具下,努力适应面具带来的质感。
“忽然觉得挺帅的。”郝誉对镜子自言自语。他边说边上手抚摸面具,询问亚岱尔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楠。亚岱尔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引导计划最后一枚开关,关于郝怿离世的谎言由他说出,也在他这里细密编织成一张网,填补郝誉的精神状态,将军雄重新罩回现实生活中。
郝誉重新成为那个活泼的、话痨的、有点神经却可靠的郝誉。
只是,他很少提起白宣良、白岁安、伊瑟尔和修克。他像是把那四个雌虫完全遗忘一般,全身心关注武器、前线、最新的机甲消息,重新躺在沙上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吃果干零食,把地板弄得脏兮兮。
“亚岱尔,不用扫地。”郝誉道:“反正没几天,我就走了。”
三期近在咫尺。
郝誉还时间看望亚萨,他把亚萨徒弟叫过来和对方说了点军雄之间的私密话。接着他将自己的遗产拿出来看了又看,笔提起又落下,最终什么都没改。
“算了。”郝誉笑嘻嘻道:“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到这一刻。亚岱尔意识到,郝誉其实并没有好起来。
他还是那个郝誉。
二期至今,郝誉一直都是原来的样子。他得到医生许可就跑出去晒太阳,晒了14个小时捂着面具回来,吵吵嚷嚷要军部给他安置一个降温金属。回到屋子里转个身的功夫,就把衣服丢到边上,赤脚赤身到处乱走。
“您不穿上衣服吗?”
郝誉道:“亚岱尔,你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
亚岱尔确实不在意。他只是想起白宣良和白岁安在时,郝誉会认真穿上衣服,力求完善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郝誉穿衣服是因为他需要社会身份,他每穿上一件衣服,都是加深他与这个社会的联系。
“你不一样。”郝誉信誓旦旦道:“亚岱尔,我已经申请独自作战。不过军部通不通过,我自己足以应付守财奴。我对那可太熟了。”
亚岱尔看着郝誉摇晃的蝎尾,因热生出汗的大腿根,闭上眼。
“阁下。您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嗯。”郝誉还是爬起来,“你要我穿,我肯定穿。亚岱尔,你不会还想做我的雌虫吧。”郝誉简单套条裤子,跳着来到亚岱尔身边,甩着蝎尾道:“不可以。你也看到了。”
军雄的手指叮叮敲打金属面具。
“我现在脸也没有了。做都得拉灯,不然怪吓唬的。”郝誉信誓旦旦道:“亚岱尔家只想要我的基因……完全没问题。只要你们帮我照顾白哥和芋芋一辈子,要多少精都可以。这东西不值钱。”
当然,这种交换还有几条无声规则:亚岱尔家必须保证含有郝誉基因的幼崽健康长大,同时不得使用郝誉的基因做基因实验,更不能让基因库插手虫蛋培育等事宜。
亚岱尔家那边欣然答应。
作为一个古老家族,他们迫切得到更优质的后代,他们也有能力抚养很多很多高资质后代。
楠。亚岱尔点头,就可以在两个月生下他与郝誉的孩子,再等十个月迎接一个资质不低的孩子。
他与郝誉在世间唯一的链接,也就停在这一刻。
“如果伊瑟尔真的怀孕了。你还会这么做吗?”
“你这问题真奇怪。”郝誉收拾自己的镖头们,他将绳镖从破旧绳索上拆下来,一一填充到自己的装甲武器匣中,顿时双臂沉甸甸起来,“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伊瑟尔没有怀孕不是吗?我一度猜他没死,基因库纯在诓骗我……这种破事,基因库又不是没做过。”
经常有基因库成员对奇奇怪怪的能力应用感兴趣。
“如果没死,你要怎么对他。”
“打一顿。”郝誉道:“还能怎么办。我不杀寄生体之外的存在。”
郝誉还是最开始的郝誉。
他们快交流一些琐碎信息。例如修克在前几天成年,终于确定异化能力,他心心念念要给郝誉做一个感谢蛋糕,最后因频繁炸厨房被赶出来。
白宣良接受郝誉和协会的资助,全身心照顾昏迷的亲子,他在医院整天啜泣也不是事情,开始凭借之前的社工护工资历在医院帮忙。
白岁安并没有考上自己最想读的深空机甲专业,他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直接拉低前面好几场优异分数。他受伤昏厥时,错过四场备选专业的最终试,最终由军部和协会协调,在他考上的几所学校里找到一所愿意为他保留学籍的。
那就是白岁安最后可以读的专业。
“九一应该到了。”郝誉捡起没有处理掉的空瓶。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痛饮同伴九一做的毒药,靠嗑浓缩药剂对抗基因库的情药,“希望他能够治好芋芋。”
郝誉不懂医疗。
他前半生为探索藏宝库、猎杀守财奴存在。走到今天时,他已找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探索藏宝库,猎杀守财奴。
这就是郝誉一生的夙愿,他离开哥哥,训练至今,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一个不是自他内心的目的。
“我想要带哥哥写的信进去。”郝誉临行前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反正哥哥死了。寄生体不可能找到他再杀一次。让我带着吧。”
军部同意了。
他们将郝怿写给郝誉的所有信件篆刻在戒指大小的书籍上。郝誉将它安装在一枚颈环上,当他需要阅读这些书籍时,只需要站在太阳下旋转钮键,镜面漫反射会构成一张张光所制作的纸张。
光在,信亦在。
郝誉终于看见哥哥的亲笔,而非军雌们一遍一遍地转译。他伸出手穿过轻柔的光,转动钮键,翻页。
前往黑洞的路上,郝誉读完了哥哥此生写给他的所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