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常牧之,眾人紛紛慶賀,常牧之一一還禮。
一番寒暄過後,十數人皆等候於階前,丹墀下的官員們也只靜候於殿外。
足足又過了一個時辰,六月的日頭已有些毒辣,眾人立在階下,並無蔭涼遮蔽,常牧之背上,額頭上漸漸出了一層薄汗。
「宣進殿。」寶安殿內終於傳來一聲拉長的唱音。
丹墀下的官員先行,常牧之和其餘人之後才緩緩步上白石階,一進保安殿,眾人伏地。
「參見陛下。」
沉默了須臾,殿中方聽一聲略微尖利的聲音慢幽幽道:「平身。」
常牧之聽得心頭一跳,抬頭一看,皇座之上果然空空如也,而立在皇座旁的是一個身穿紫衣,頭戴黑木巧士冠的白面宦官,年齡四旬,眼尾下垂,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這個人就是孟仲元。
「今日陛下龍體欠安,交由雜家宴請諸位,宴席便在殿中,諸位盡興,莫要辜負了陛下一番美意。」
常牧之垂低了眼,隨眾人一拜。
宮人很快端來了食幾,擺放於人前,几上用琉璃盞盛著櫻桃,望之,晶瑩剔透,鮮紅欲滴。
本應是殿前面聖,共飲同宴,此刻,卻四下寂然,冷冷清清。
諸人似乎屏息凝神地只將目光落在眼前小小的食几上。
常牧之心緒煩亂,皇帝究竟是真病了?還是假病了?
近年來,皇帝求佛問道,九千歲權柄愈盛,人盡皆知。
不過,在常牧之看來,李元盛也絕非懦弱之人,斷不會真坐以待斃,他早年能登上皇位,也是血海里殺出了一條路來,藩鎮擁兵自重,皇城空虛,又連遇大旱,李家的大菱朝在先王手裡,險些不再是李家的大菱朝。
李元盛削藩,殺藩,剷除異己,才保住了李家的王朝,還未及回過神來,又要應對奪位的兄弟。
他對待手足同樣殘忍,可他的殘忍,卻免了皇城數年的兵亂與動盪。
只是,即位以來,李元盛與清官斗,與濁官斗,與宦官斗,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到頭來,孟仲元竟被他親手捧成了九千歲。
常牧之有些看不透了。
更何況,年前他還廢黜了太子。
「狀元郎。」
常牧之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呼喚打斷,他抬頭便見孟仲元已立在幾前。
他不疾不徐地拜道:「問孟公公安。」
孟仲元仔細地打量著他的臉,繼而一笑道:「狀元郎一表人才,可惜宮中並無公主,不若然,這駙馬非郎君不可。」
常牧之嘴角輕輕揚了揚:「公公謬讚。」
孟仲元笑了半聲,轉身緩緩地走回了皇座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