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巴府对面的全藏民兵总部,这几天热闹非凡,中队长以上领全部到齐,达瓦宣读了朝廷批复,正副大队长授予八品武官,中队长授予九品武官,俸银由户部拨付,八品每月2两,九品1两,并送来官服。所有官服均为男装,这难为了央金,但也只好将就。桑结安排,新官着装打马过街,直属卫队5o人随行。围观者甚众,啧啧称羡,内中一官最为抢眼,软皮黑靴,瓦蓝补袍,撒缨圆帽,威武中透着俊俏潇洒,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追在后面。
一路行来,达瓦目不转睛,却杰用马鞭杵他一下说:“咳,咳,她可脑后有眼,别看你是秘书长,她敢在这大街上回过马来与你对视,信不信?”
达瓦吓得咽了口唾沫,他领教过。
队伍从城南河谷走过,哲木兰跑出院子兴高彩烈地观看,多尔济立在二楼窗子后面默默注视着,左手屈伸了几下,他明白,这支队伍主要是给汗王和他看的。多尔济不仅精于计算,极有耐心,还是个到死不服输的人。
次日,民兵总部附近的大毛家又举办大毛和小红的婚礼。藏人尤其是上层论婚嫁讲究门当户对,并看重主婚人的身份地位。二人的家都不在拉萨,所以婚礼比较简单,主婚人是布达拉宫副总管塔布。除了各个民兵领外,梅朵领着小江央、其其格和乌云、旺秋也来参加了。佳莫以娘家人的身份送新娘入房,她今天一身拉达克服饰,艳惊宾客。
进新房前,小红突然转过身握住佳莫双手,动情地说:“小姐,小红虽然嫁了人,但这辈子会永远伺候小姐的。”
二人抱在一起,不由掉下几滴泪。
宴席上的菜都凉了,桑结才满身是泥跑进来,看得出,面颊微红。“向两位新人和宾客们道歉,我刚从赵村回来,洗把脸去。”边说边走到后面去洗脸。
这是大毛在宫外租的一个小院,只有两间屋,此时正是夏天,在院里摆了三张桌子。
说起赵村,河谷地区包括城里,可谓无人不晓。自从2o年前实行寺院退地后,放宽了经营自由度,提高了农民对土地的热情,纷纷引进、试验新作物品种,拉萨市民的桌面上,有史以来摆上了本地产的白菜、韭菜、萝卜、豆角,还能吃上桃杏石榴西瓜,喝上山南茶。这当中赵村行动早,成效大,好比一只带头羊。村里都姓赵,祖先当年随文成公主入藏,后辈早就同藏蒙等民族通婚了,但一直保持着汉族生活习俗,虽然历经磨难,甚至在某些时期处境和贱民差不多,却在这片高原顽强扎下根来。
村里有四十多户人家,盖了一间小泥屋做祠堂,立了祖先牌位,一位辈分高的老人当族长,全村都是寺院属民,宗教信仰和藏民一样。那年退地时,寺里说,土地是达赖喇嘛的,外来汉人没有份,当时的第巴赤列亲自下去,雷厉风行才解决了问题。
赵村从第三年引进了荞麦、大麦、豆类,由于生长期短,避开了雹期,别村争相效仿。他们又从川西巴塘引进葡萄,不但摘鲜果,晒葡萄干,最近还与一家庄园合作酿出葡萄酒。桑结就是被请去品尝葡萄酒的。吃席时,大家品尝了桑结带回来的一罐,微酸,味道很鲜。饭后,大家在小院里跳起舞,跳的是拉萨最近流行的一种舞蹈,男一圈女一圈,有一些双方拉手搭肩的动作。桑结下场时,挑了旺秋作舞伴。
“大人,我跳不好。”
“咦,不是说好叫大哥嘛。”
“人多的地方我不敢。”
桑结正想说什么,圆圈已经转起来。
旺秋又回忆起那次桑结到家的情形,一想到自己唐突的语言就不禁笑。桑结现旺秋在莫名其妙地笑,以为是笑自己的姿式,结果越是调整越是跟不上节拍,尤其是扭腰摆胯,看上去很滑稽。旺秋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拉手时,熟悉的感觉又袭上桑结心头,这双手柔软、厚实,让人觉得手的主人朴实、坚强。旺秋的心在咚咚跳,她想集中全付精力抓住此刻的体验,好永久留在记忆里,她在心里不知多少遍的叫着“大哥”,但后来却再也没有当面叫过,她已经赋予这个称呼某种特殊的含义,将这份神圣小心翼翼藏在心里,每次回忆都像含着糖一样愉快、甜蜜。
达瓦和娜仁是舞伴,二人都身材颀长,一个格外卖力,满头是汗,一个双臂婀娜,如风摆柳。
“娜仁,你跳得真棒,你们那里也跳锅庄?”
“我们从小跳安代舞,差不多。”
达瓦一边跳一边偷眼看。央金正和雪豹跳得热火朝天。雪豹大概是葡萄酒喝多了,脸色红,乱跳起来,搭肩的动作有点放肆,央金不愧热巴出身,手急眼快,配合得天衣无缝,竟像是事先专门演练过。
佳莫以照看新人为由没有下场,拉着小江央在边上观看,时不时教孩子一个动作。
休息时,新娘由佳莫陪伴给客人一一倒茶,轮到旺秋时,佳莫小声说:“小妹,跳舞时走神了吧?”旺秋顿感连后背都红了,以前她几乎没同佳莫说过话,觉得佳莫风度有点冷傲,不好接近,可刚才她说话时,调皮地一挤眼,挺亲切,只是眼够毒的,还有,她凭什么叫我小妹?怕是比我还小呢。
乌力吉搬来一坛从草原带来的马奶酒,给每人倒了一碗,桑结端起欲饮,旺秋一把拉住说:“大,大人,这酒入口香甜,很有后劲,不敢这么大口喝下。”桑结稍微呷了一口,称赞味道同牛奶一样。旺秋觉得有一双眼睛正瞧着自己,猛抬头,那对目光迅移走,不过还是被旺秋捕捉到一丝余光。
按照习俗,敬完茶后,新娘卸下礼服换上便装出来和客人应酬,同年轻人一起玩耍。佳莫坐到其其格旁边,二人半晌未说话。最后还是佳莫打破了沉默。
“姐姐,你到寺庙听过活佛讲经吗?”
“跟着汗王听过几次,只可惜慧根太浅,大多听不懂。”
“最近我到几所尼庵小寺去过,住持师父虽不是什么高僧活佛,却能把深奥的道理讲到人心里去,有机会我领你去听。”
“我总在想,佛法是为教化众生,若众生听不懂看不懂,还有什么作用?唉,只是我没有那么自由呀,不然真想去听听。”
“要让我评选格西,第一条就是讲出的道理,别人能听懂。”
梅朵拉着江央坐过来,说:“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其其格说:“我们正说佛法太深听不懂呢,姐姐给讲讲。”
“我也不懂,每次进庙就是随着别人转佛、磕头。”
“姐姐给我们讲讲第巴大人的高论吧。”佳莫说。
梅朵抚摸着江央的头略一思忖说:“有一次,他与敏珠活佛交谈,活佛不知问个什么问题,他回答‘显密双修,显理密行’。”
“显密双修,显理密行。”佳莫重复了一遍,好像有所悟似的点点头。
在另一个角落,央金、阿朵、乌云和旺秋嘻闹成一团。小丽忙着招待客人,几位男宾喝的高兴,哼唱着一什么歌,只有达瓦伏在桌上,显然喝多了。大家尽兴一天,傍晚告辞,行到街上,只见男女老少都往河边走去,却杰这才想起,今天是沐浴节头一天。
次日,召开了民兵会议。会上,乌力吉和尼玛介绍了前不久去安多时一路上对地形察看的情况。甘丹次旺摊开地图说:“从历史上看,藏区安全的关键是牢牢把守北大门。自从成吉思汗的孙子阔端派兵越过唐古拉山口南下,4oo多年来,不知多少蒙古军队由此路攻入西藏,但是却没有一次成功阻止的战例。乌力吉、尼玛,如果告知你们有一万骑兵南下,准备如何防守?”
二人互相看看,皱着眉,不知怎样回答。
娜仁起身答道:“大人,这次往返,我们仔细观察了地形,还画了图,您提到的问题也多次讨论,但实在是没想出一个好的办法,请各位大人明示。”
甘丹笑着说:“这丫头说话也文诌诌了,在这里别叫我大人,我只是佛爷身边的一个老兵。”
会场气氛顿时轻松了。
“大家听听老将军的意见。”甘丹抬抬手。
图布走到地图前,用一根木棍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