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莫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随即站起来。
外面传来震天的锣鼓和欢快的唢呐,室内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阿姨啦,你早知道了吧?”
“这次到达旺以后才知道的。”
“排那出戏也是为了这事吧?”
“是的,是一次预演。”
“可那毕竟是演戏,不是真的。”
“正因如此,你才坦率地讲了真实想法,我也才敢于直率地劝解。其实该说的前几天你我都说了,不是吗?”
“那,阿姨现在来是……”
“我是来劝聪明的洛桑接受现实。”
“我实在搞不明白,第巴大人远在圣城,如何挑选了我?”
“第巴大人极富才华,对人平易真诚,能选中你,自有因缘,决非偶然随意。明日你师父洛追活佛将把这其中因因果果,详细说与你听。”
“可别人见了我,这礼节让人受不了。”
“慢慢就习惯了。以你的智慧能够找到一块自由的空间。”
“说到智慧,我有什么才干能治理这块土地?”
“学习,特别是向第巴大人学习,以你对歌舞藏戏的领悟力,定然能学会的。”
“不一样啊。”
“若把这片苦心,用到佛法方面,只在今生此世,决意成佛不难。”
“阿姨啦,这诗作的真好!”
气氛轻松了一些,看看已近黄昏,洛桑提议再去湖边走走。
“洛桑啦,一天没吃饭吧,听话,吃了饭再去。”说着招呼侍从上饭。
洛桑仿佛刚现,不大的寝室内,四壁全用黄缎装裱,被褥用具都是崭新的。他还不知道,偌大一国除了皇帝,只有达赖喇嘛可享明黄。此屋后被称为达赖寝宫,作为一处圣地,至今受到信众朝拜。
不一会儿,食物端上来了。望着一桌精致的食物,洛桑从旁观者的角度开始感受到达赖喇嘛的尊贵。在洛桑请求下,佳莫也陪着吃了点东西。
走出房间,视力所及之处,不论何人,均下跪叩头,洛桑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待明白这是针对自己时,浑身犹如扎了千万根刺,拉着佳莫向湖边狂逃而去。
望着湖面上渐渐升腾的雾气,洛桑忽然想,白天的一切不过幻觉,一觉醒来,又都恢复到昨天,我仍是那个洛桑,说好回去吃热热烙的饼呢,过年还要去看望阿婆……想到这里,不禁嘴角掠过一丝轻松调皮的笑意,一边吟诵一边比划着:
若是披上袈裟,
就成活佛喇嘛,
羽毛金黄的鸭鹅,
莫非早修成菩萨?
佳莫侧过脸心想:不历经一番实修苦炼,他恐怕很难找准自己的位置。
“阿姨啦,昨天在这里我说穿上衣服容易卸下难,看来穿上也不容易,或许更难呢。”
“洛桑啦,你年龄尚小,许多事以后慢慢体会吧。黄教掌权,离不开世间法,依我这些年体验,世间法千头万绪,倘若简单来讲,中心就是个穿衣脱衣的问题。”见洛桑不解,佳莫接着说:“就以脱衣来说,难与不难且放一边,有的衣服是穿上就脱不下的。”
洛桑面露惊讶道:“那我就不去穿。”
佳莫微微一笑,“今日上午一宣布,你就穿上了,你看看身后。”
洛桑扭头,这才现一大群侍从站在佳莫示意的距离之外,手捧各种物品以备随时听召。
“如果我就是不当呢?”
“先是像我这般劝解,接着像你师父那样恳求,往下就没有这般客气了,最后是锁入野寺深宫,任你喊叫,无人晓得,但仍以你的名义布法谕。”
听得洛桑毛骨悚然,斜眼一瞥,却只见佳莫平静地注视着湖面,眼波闪烁,就像映着月光的湖水。“如果真落到阿姨说的那种结果,还不如现在就……”
佳莫截住话尾说:“那明天就会宣布,六世达赖喇嘛因病圆寂,并着手寻找确认他的转生灵童。”言语中透着一股漠然冷气。
洛桑像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紧紧抓住佳莫双手,“阿姨啦,你说得我好害怕哦。”
佳莫立刻换上笑脸,拍着对方手背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猛地抽回双手,两个人一下子都表情愕然,呆立着,远远望过去,仿佛两尊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