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好强,认识她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没听过她说求这个字,而如今为了一间房为了一铺床,这声‘求’那样轻易就说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泪渐停,程希红着眼眶精疲力竭躺在沙上怔怔呆。秦晴紧贴着她,挤躺在一旁,像极了学生时代的她们,亲密无间。
“噗嗤。”秦晴突然笑了一声。
“怎么了?”
“我想起了上学时有年夏天,因为我新交了个贴心朋友,你吃醋不理我,是我半夜爬上你的床,咱俩贴着睡了一夜你才原谅我的。”
“是啊,是有这么回事。你跟我解释她只是你普通朋友,而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才让你在床上睡了一夜。”程希也想起来了,跟着笑了笑。
“希希,沈意给你解释了吗?”冷不丁地,秦晴问道。
程希摇了摇头,没说话。可多年的友谊,秦晴是多么的懂她,继续道:“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没有意义了。。。。。。”程希脸上神情淡如水,带着丝一触即动的破碎感。“晴,你知道吗?他身旁还有个青梅竹马自称是妹妹的人,叫林舒,而如今与他即将订婚的人是唐婉。原来他在我这,将沈意做的太好,让我忘了他其实是高门弟子魏成意,那样的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围着呢?”
“是我将一切想的太单纯,以为我与他之间只有门第之差,细想,其实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我不想与一群女人争来争去,也不想猜来猜去。小河里的鱼,进了大海就是死路一条,没有竞争力可言的。既然结果是一样,我还要那解释做什么,不过是徒添伤怀,不如趁此机会与他一刀两断。他能再无顾忌海阔天空展翅翱翔,而我,也有了一条生路。”
程希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眼中情绪,一张脸在那昏灯里半隐半遮,只觉寂寥落寞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淡然。若没有刚刚那场恸哭,秦晴差点就要以为她放下的差不多了。
“你能像这样想清楚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你总不能一直像这样睡沙啊。。。。。。”秦晴幽幽道。
“再过段日子吧,过段日子。。。。。。”胳膊又搭在了眼睛上,声音里夹着一丝不可捉摸的轻颤。程希好想说,秦晴你回家吧,回家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可她怕说出口换来的不是独处而是秦晴更深的挂心。
见此模样,秦晴长叹一口气,抚拍着她的背,无言相伴。
她还能说什么呢?任何安慰的话都是那样苍白,只是她没料到程希会陷的如此之深。深到让她望而却步,不敢涉足,对陈一付出的深情是她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再多,她不一定有程希坚强。
在无声无息中,一夜又是悄然过去。
程希几乎再也不刷微博了,她怕看见‘魏’这个字。上班的时候,为了不出纰漏,打起十二分精神深埋其间,比之以往更加任劳任怨,废寝忘食。
连周教授都受不了程希来打扰自己的频率,委婉提点她要注意身体健康,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不需戎马倥偬,慢慢来。
可脱离工作状态的程希更是让人担忧,一副被抽皮扒筋丧魂失魄的活死人模样。同事们皆以为她是因为外婆骤然去世伤心过度,还未缓回来,每日都会安慰两句。平时与她走得亲近点的,下班后要拉着她去逛街散心,但皆被她用一副疲惫至极的无力模样给拒绝掉了。
程希笑容越来越少了,连病人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查房时,他们都会问上一句,程医生,怎么啦?后来听说她外婆去世的事,次日又会道上一句程医生,节哀啊,人死不能复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话没错,她的确是得注意了,飘飘白衣里的那具肉体越来越单薄了,显得衣服空荡荡的,每走一步都能涌进一股风,让人瞧了冷飕飕的,不断生怜。即便如此,到了饭点,程希积极性仍旧不高,可她不敢趴在桌上毫无作为,因为董映辉会自作主张帮她带一份饭上来再坐她身旁盯着她吃完,这样的事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生日过后,程爸已经打来好几个让她回家吃饭的电话了,她不敢回去,现在这副身躯精神面貌定会让程爸生疑担心,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工作再繁忙也不至如此。
何珊文婷问,程医生,宋远清呢?怎么好久没看见他的身影了?她们没别的意思,曾经有宋远清陪伴的程希是那样生动活泼,她们想让她快乐一点。
程希笑了笑,没说话。自那次请他从家中离开后,便再没消息了,她想过要联系他,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这样一直耽搁了下来。想到下次见面,他又要骂她狠心,又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这些微妙的变化,在旁人眼里便是她失恋了,与宋远清分手了。恍然之间,大家突然就明白她这段时日以来闷闷不乐的原因了,于是她们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装作没看见不知道便是她们最好的安慰。
董映辉自然也跟着误解了,眼里多了许多笑意,带着镜框的他看起来是那样和煦如春风,让人眼前一亮。何珊偷偷打趣他,加把劲,雪中送炭,可抱得美人归。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真的起了鼓舞人心的作用,董映辉的确比之前要积极得多,既然程希下班后不肯与他打交道,那他便在上班时间表心志,端茶送水,温语关怀,贴心周到。虽然程希爱搭不理甚至会刻意避开,但并不影响他丝毫,脸上的笑容像镌刻上去的一般,不减半分。
众人起哄声愈大,程希愈想逃,连同想要逃离的还有董映辉那像面具一般的笑容,虚假又深不可测,让她生畏。
这个地方,也在步步紧逼,让她喘不了气。
一日,程希早早躺在了沙上,捧着本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肚子传来阵阵烧心的饥饿感,可却依旧没胃口。她想喝水,水杯放在茶几上,伸手够了够,还差些许,一双手便悄然落下,垂眼继续翻书。
宋远清有句话没说错,她的确对自己很狠,若不够狠,怎能忘记那些不该记住的人与事呢?
天边的夕阳歪歪斜斜挂着,还剩最后一点生气,投进来丝丝薄弱的暗光,被照亮的地方一片暗红。程希挪了挪,躲进了那片暗灰色中。
又过了许久,天彻底暗了下来,远一点的地方从窗户透出许多萤火般的灯光,空气中多了些烟火菜香味,院子里唤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