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一樣了,為了醉而醉喝什麼酒也就無所謂了。
赫閩格行了他此生對小王爺最大的僭越,硬捏開他的嘴,灌下去一碗羊奶。
不設防的阿古爾被嚇了一跳。溫熱的羊奶咽下去了一半,嗆得他直咳嗽,另一半則悉數灑在了衣襟上。
紅著臉吭吭咔咔地咳嗽完,阿古爾就起身出了房間,依舊是不言不語。
赫閩格望著阿古爾單薄的背影,嗅著空氣中剩餘的奶香,忽然有些想嚎啕一場。小王爺很久不生氣,不罵人了,也不大說話了。
這是心病,心病也會死人的。
至於小王爺為什麼會患上心病,赫閩格認為很正常——一個人的生活里若是長久地一件如意的事都沒有,這人自然也就不想活了。
去年年中阿古爾為了遠離令川少將,用絕食一周餓得落下胃病的代價來到張家口,一開始確實較為安閒地度過了幾個月,直到他的日本岳父到達滿洲。
松本大將初到奉天,要見的人很多,要辦的事也很多;但他未停留幾天,便急匆匆地坐上汽車前往張家口看望自己遠嫁的女兒,以及未曾謀面的蒙古王爺女婿。
旁人只當松本大將思女心切,沒人曉得這個日本人心裡已經把小王爺劃為了中國土地上的第一顆眼中釘。
因為自從他挑選的歌女與葵離開日本,他只收到過一封葵寄出的信。
根據日期來看還是她們初到中國下船,幸子還未嫁給阿古爾時的。
其中原因無非有兩種,一,忠心耿耿的葵死了,歌女不再忠誠於他。二,他松本將軍的「女兒」以及陪嫁侍女,不僅被那個蒙古人忽略了,甚至還失去了自由。
經過種種跡象推斷,失聯的原因乃是後者。
這就非常令松本惱火了,他認為雖然女人理應對男人卑弓屈膝,但支那的男人絕沒有資格壓日本女人一頭,更何況那女人頂著他女兒的身份。
松本不聲不響地探訪阿古爾的住處,果然抓到了把柄。
幸子與葵一同住在柴房邊的小屋裡,環境自是惡劣,還沒有廚房燒火的老頭住得好。
兩個女子平日裡不被允許出房間,長久地不見陽光沒有使她們皮膚白皙,而是統一的蠟黃——因為吃的太差,營養不良。
在少將令川佐藤與阿古爾鬥爭的年月里,令川多少還顧忌著阿古爾王公的身份,時有忍讓。
松本就不一樣了,事實上他根本不覺得「支那」人有資格當人。
怒髮衝冠的松本倒也沒有當場掏出武士刀將阿古爾捅個對穿,而是很有克制地兜頭扇了阿古爾數十個耳刮子,隨後離場去德王那兒指桑罵槐了一通。
德王平日裡對阿古爾很不錯,但阿古爾當然比不上他振興蒙古的大事業重要,「蒙古大帝國」的建立還需要松本在內的日本人助力。所以他只好附和著陪笑,默認了松本將要對阿古爾做的懲罰。
後來的一切發生的很合理,阿古爾被罰關了一星期禁閉。理由是苛待妻子,破壞蒙日友好。
從禁閉室出來的阿古爾帶了一後背的傷痕,以及一個青紫的眼圈;隨後他長久地保持了沉默,並開始酗酒。
赫閩格想,小王爺身上傷痛遠遠敵不上心裡的悲憤——小王爺一生下來就是爺,他哪裡挨過這樣皮開肉綻的打、受過這樣無法報仇的氣?
主僕連心,赫閩格擔心阿古爾總有天會鬱結於心,活活氣死的同時,阿古爾也確實不想活了。
此時阿古爾正站在院子裡曬太陽,也在忍耐著胃裡傳來的陣痛。他喝了太多酒,又好多天不正經吃什麼人糧食了,但痛也僅僅是痛,並不值得干預,更不值得言說。
突然嘎吱一響,是幸子抱著一個盆從屋裡出來了。
阿古爾現在的住處在他任職的張家口辦事處後方幾百米,是一處不大的四方院子——幸子有了日本爹撐腰後理直氣壯地搬到了東廂房,與阿古爾住的西廂房面對面。
好吃好喝地養了一段時間,她胖了不少,面孔也由枯瘦暗黃變得白皙光滑。
她正要去洗衣服,身上和服的襻膊系了起來,露出了兩條嫩藕似的手臂,瞧著很是嬌美動人。
阿古爾盯著幸子看,其實不帶情緒,酒精讓他的思緒像他的舌頭一樣麻木遲鈍;他籠統地想到這是自己的妻子,但對於「妻子」這個詞背後的詳細,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但在幸子身後的葵眼中,阿古爾是在近乎痴迷的欣賞幸子的美貌,她輕輕推了幸子一把,示意幸子抓住機會趕緊去和阿古爾搭話。
幸子雖然沒有給葵任何回應,但手上很聽話地放下了木盆,走到阿古爾身邊用已經很流利的中文說道:「王爺起來了,這幾天白天時總是見不到您,聽說您總是宿醉,我很掛念。」
阿古爾沒想到她會走過來和自己說話,「什麼?」
幸子聽著他的大舌頭,心裡明白這個人是不大清醒的狀態,但知道葵正盯著自己,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和醉漢對話:「您總是喝酒,對身體不好。」
阿古爾不答話了,直著眼睛發呆,在幸子以為他不會再搭理自己了,回頭向葵遞眼神徵求意見的時候,阿古爾突然笑了一下。
「對身體不好…那不是正好?反正…你爸爸,不想我好。
幸子的手暗暗地攥成了拳頭,她想尖叫,想用自己最熟悉的母語和誰大吵一架,還想把剛才放在地上的木盆摔個稀巴爛,裡面的衣服悉數撕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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