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園」的面積雖然不小,但是和普通的園林還是不能比的,而且沈恪弄那個也不是為了賞心怡情,大概就為了自己親手種下那些奇花異卉時的欣然。
「落園」從山腳引水上山,四面沒有壁牆,只有入口處搭了一方嶙峋的石門,穿門而入後,先見一座面闊三間四面環廊的廳園,沈恪偶爾上山擺弄那些花樹,累了就在廳里喝喝茶,徒作消遣。園後鑿辟一方天井小泉,引上來的山水就匯集在這方泉內,山泉清泠純淨,可以直飲。
繞過天井,就是兩個高5米長2o多米的溫室花房,花房中間區域用作培植,兩側壘放著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盆座。沈恪養花種樹非常隨性,某一品種的花木從不大面積栽培,而是零星幾株,當然這可能和他養的都是些閬苑仙葩不無關係,花房裡有多一半的幼株是從全國各地乃至海外空運過來的,沈恪養的時候異常珍惜,但若是養得不好或者死苗了,也毫不心疼,立刻移走,仿佛礙了眼一般。
這樣的隨心所欲就使得每次林間去花房的時候,看見的總是不一樣的繽紛紫陌人間畫堂。
花房周圍散種著一些雲杉、燈台樹和五角楓,最深處有一座邊樓,二層木質結構,一層作廳二層作房,林簡不知道沈恪有沒有住過那裡,反正他是沒有。
記得第一次到沈恪的「落園」,出門時他曾經好奇地問過,為什麼要建一個這樣的地方。
沈恪揉揉他的頭頂,還是那兩個字,好玩。
後來,等林簡再大一點,從宋秩那裡偶然聽聞沈恪上學時的一些瑣事後,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一逕抱幽山,居然城市間。
明明是沉浮於商海詭譎之中的人,卻在這座喧囂塵上的鋼筋叢林中,生生辟出這樣一處高台厚榭閬苑瓊樓,是志,也是遺憾。
一本展冊七七八八翻到了最後,沈恪合上書,一抬眼,就見長案後面坐著的那個孩子單手支著額頭,皺眉怔怔看著自己,不知道想些什麼。
沈恪叫了他兩聲,林簡猝然回神,夾在指間的筆「吧嗒」一聲掉在案上。
沈恪好笑道:「想什麼呢小孩兒,眼神都直了。」
「沒什麼。」林簡嘟囔一聲,「十五了,還小?」
「在我這兒多大你也是小孩兒。」沈恪從懶人沙發上起身,揉了揉肩膀,往外走,「做完題進去睡覺,別太晚。」
林簡忽然就又有些莫名其妙地不高興,淡聲道:「還兩個月中考了,別人都在挑燈夜戰,我睡那麼早幹什麼?」
沈恪停下步子,這才略帶奇地打量他一眼。
林簡一怔,以為是自己剛才語氣著實突兀,正想著找補,就聽沈恪笑著說:「你和別人能一樣麼,用得著那些?」
林簡臉上的神色微頓,反應過來後,嘴角漸漸有上揚的微勢。
「哦對了。」林簡從書包里拿出今天發的那張成績單,遞給沈恪看,「要簽字的。」
沈恪接過來,看見全部科目的成績和那三個「1」的排名,沒忍住笑著「嘖」了一聲:「上次我聽宋秩說,你們學校的同學都怎麼叫你的?林神?」
林簡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同學喊著玩的。」
沈恪點點頭,從長案上拿了一支林簡的筆,在成績單右上角簽上自己的名字,才笑意不減地說,「要注意和同學之間的關係啊小林神,別每次都這麼不給別人留活路。」
林簡看著那筆鋒遒勁的兩個字,心裡忽然就又高興了些,點點頭,忍著笑答應:「好,我儘量。」
沈恪先回房間休息了,林簡又刷了一套理綜試卷,趕在11點前回了臥室。
睡覺前,林簡將書櫃底層的一個棕色文件盒拿出來,將沈恪剛剛簽字的成績單平平整整地放了進去,這才心滿意足地爬上床。
從小學三年級到初中三年級,每次考試的成績單都是沈恪給他簽的字。
每一張,都被妥帖地收藏存放在一起,不缺不漏,一張不差。
就如同一株幼苗,見過風雨經過霜雪,最後終於被納入杲杲日光處,此後悉心澆灌,只待亭亭如蓋。
第二十三章
七月中旬,林簡參加中考。兩周後成績出來,沒有一點懸念地摘得當年的全市中考狀元。
八月初的天氣,季月煩暑,日光暴烈。出成績那天所有畢業班學生返校,附中大門口掛著一道紅底金字的橫幅——熱烈祝賀我校林簡同學榮獲全市中考第一名!
林簡掃了一眼,神情沒什麼波動。
走了兩步,身後突然竄出個人,一下子撲倒林簡背上,林簡眼疾手快,電光火石間拉住他的胳膊一拽一擰——
「哎臥槽臥槽林神放手!我我我我!」秦樂沒想到林簡這麼大反應,偷襲不成反被擰,一時間差點對著那道橫幅跪了。
林簡放開他的胳膊,皺眉道:「沒事吧?」
「沒事沒事……」秦樂揉著手腕嘶嘶吸氣,「不是……您這什麼應激反應啊,還好我肉厚,要不骨頭肯定錯位了。」
「哪有那麼誇張。」林簡和他一起往學校走,「我都沒用力。」
「嚯!那您要是用力什麼樣啊,倒拔垂楊柳?」
林簡瞥他一眼,嗓音帶了點笑:「說不準,要不試試,秦楊柳同學?」
楊。秦樂。柳拱手抱拳,表示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