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于振生的手指可是一阵阵的疼,到这时候他懂得什么叫牵一而动全身,一根手指受伤足以让人感觉诸多不适。更让他感觉不适的是一夜之间张记的人对他的态度,似乎都变了。
先就是崔卫,一早起来也不让他扫院子,也不让他给染缸添水;其次是刘福,平时于振生都会帮着收拾铺子下门板,现在这些事刘福也不让他做。
变化最大的就是张芳,一早就跟在于振生身后,不仅帮他拿毛巾拿杯子看上去十分殷勤,甚至还带着少有的一脸的笑容。
对于张芳的变化,于振生觉得无奈,甚至有些不太自在。不用回头,就仿佛看到崔卫带着狡黠的笑容,看到内掌柜和孙婶冲着他们好像在笑着指指点点。
“振生哥,这样你就打不了拳了,要不我陪你去河北跑步?”张芳把毛巾递给于振生。
于振生诧异了一眼这个从早上就一直向自己展示出友好态度的大小姐:“你不用上学去了吗?”
“从今天开始就放假了,等成绩单出来就是结业典礼,对了到时我们还有演出,我跟我爹说让你也来看?”张芳眨着大眼笑吟吟的看着于振生。
“我?我就不去了。”
于振生擦好脸,现一只残着手,连手巾都洗不好。张芳看出了于振生的不便,此时她一点都没有平时大小姐的影子,一把从于振生手里拿过湿毛巾拧着:“你来嘛,到时候你可以邀请你六叔一起来。”
于振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嘿嘿一笑:“我说大小姐,您到是矜持点啊。”
“矜持,那得分对什么人?我就喜欢你六叔这样的,你看现在新派的女性哪个矜持了?那王先生还先生呢,不也非嫁到咱家来吗?昨晚要不是我在房里又砸东西,又闹腾,说不定我娘一心软就留下那女人住到院子里了。”
张芳拧干了毛巾抖了抖问于振生:“这个凉哪?”
于振生指了指水槽边挂毛巾的地方,张芳挂好毛巾又仔细的拽了拽边角,一回头于振生已经端着脸盆回屋去了:“哎,我跟你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果然是没什么大小姐的矜持,她紧跟着追了进去。
张春明从内院走出来,见廊下严彩蛾正和孙婶说笑:“孙婶,早饭好了没,吃完我要出去。”
“已经好了,都给您放堂屋了。”孙婶回答着。严彩蛾就跟着张春明身后一边朝堂屋走一边说着:“这一早就又要出去,今天金铺的来,我准备做些金叶子,咱们过彩礼的时候好给郑家的晚辈。原本我也想着包红包,可时下法币不值钱,这银元撒出去看着又不够档次,不如做成金叶子着显得体面。”
“这些事你安排就是了。”
“可那金铺的人来,凭着他们说斤两我又不大放心。”张春明在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家人的早饭。严彩蛾从罐子里给张春明盛着豆浆放在他面前,又朝着院子里喊着:“芳儿,吃早饭了。”
张芳就在于振生屋子门口,对着于振生说着什么,尽管他是这府上谁也管不了的大小姐,但这间房间毕竟住的都是伙计,这么风风火火的跟进去确实有点不大像话。
张春明吃着早饭回到:“今天还得带雷钰去取药,现在西药管制的很严,每次只能拿一到两天的量,另外得把蕊儿接回来。金铺的人来了,你就让振生跟着,他不会出错。”
严彩蛾院里张芳看了一眼,噗嗤一笑小声说道:“你说这事也有意思,打昨天回来咱家芳儿就跟变个人似的。”
张春明点点头:“是啊,这男人就得找能有担当的,你我两家虽说都是生意人,但也都是经过磨难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一定得找靠得住的。”
“我也是这么劝我姐来着,我说,你看我家春明不也是学徒的入赘,要不是群青娘没福气,如今哪轮到到我过这么安生的日子?”
张春明端着豆浆的碗顿了一下,心里又想起亡妻。严彩蛾也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碰张春明的心事,刚想劝慰却见刘福带了一个人进来。
来人客气两句,说明来意,原来他是刘府就派人给于振生送来了糕点,水果。
原来昨日刘家也不安宁,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东兴银号的掌柜刘仰东惊愕之余对张记的伙计能有这样英勇也是颇为感谢。加之原本刘仰东对儿子刘这个莫逆之交的张群青也是很有好感,便想到张记的家教到是很好。
虽然刘张群青准备办厂的事,张春明确实说果篮里封了一过打算去刘的府上,但一直没能成行。现在孩子们已经把生意做的热火朝天,老尖儿们却没正事见过面。又听刘银燕经常说起张芳如何漂亮,刘又经常提起张家。刘仰东就把答谢张记作为敲门砖,附赠给张春明带信,有时间来会来拜访。
于振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回头见张芳还在门口:“掌柜的喊你吃饭呢。”
“你吃不吃,我给你端来”张芳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于振生。
她这么一笑带着几分调皮,于振生便也不像平时和她那么针锋相对了:“行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到底想咋样?”
“我在想,你能不能多带我见见你六叔?”
“你疯了,你才多大?”
“小女芳龄虚岁十六,我听说在你们那里,十六岁都能成亲了,我们这里十六岁也能许人家了。”
于振生简直被她气乐了,之前他觉得张蕊那样的才算小女孩,可昨天张芳那么勇敢的和那两个人打,于振生忽然也就对张芳的看法有了些改观。张芳不是小女孩,是跟他一起打过架能一起面对所谓敌人的兄弟。
“喂,我可是拿你当兄弟了,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当我六婶?”于振生忽然用天津人才有的口气,调侃着冲张芳说道。
张芳心里这么想但被揭穿脸腾的就红了:“呸呸呸,谁要做你六婶。”说完就堂屋跑去,差点就撞到端着早饭进来的栓子。
“她这是怎么了?”栓子一脸茫然的朝堂屋望去,见张芳进去又转身折回冲这边说道:“振生,我爹叫你过来一下。”
“这咋哥都不叫了。”栓子放下早饭嘟囔着。
于振生却想笑,这位大小姐已经不叫自己外号了,现在自己是不是得谢谢这丫头还没八字没一撇的攀大辈的想法,当然,当着她爹她肯定是不敢这么造次。
走到堂屋,见到桌上放着的礼物,又听了刘家人客气话。等人走了,张春明让于振生拿着糕点和水果走。于振生听话的拿起果篮,现里面还有个红色信封。
“掌柜的,这怎么还有个红包呢?”他拿起那哥红色信封。
“刘家给你看病的钱。”
“哦,这我不能要,昨天医药费是彭叔给垫付的,这个我给您也不知道够不够。”
张春明摆摆手:“你拿着吧,这小子没事吃我喝我,今天还要去什么登瀛楼吃肥肠,医药费不给他也得让他出出血了。”
于振生还想推辞,看到张芳歪着头笑嘻嘻的样子,就收下了红信封,一手拿起糕点,另一手却拿不起果篮。张芳就站起来:“我帮你拿。”
两人前脚走出去,严彩蛾看着看着又笑了便心里想:这振生还真是耐看,两人年岁到是还般配,人家啊都怕女儿跟伙计有什么事,她到是觉得张芳这脾气真有个靠谱还能降服住的她的还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