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了,东方透出一丝晨曦。上千人全部扎束停当,屹立在刺骨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神工雕凿出的一个石人军阵。四周静极。
战斗开始。
副指挥图布持旗站在一侧高处。只见令旗“唰”地高高举起,随着一个有力的斜劈,数百支长木同时将土墙推倒。刹那间,犹如天崩地裂,大水狂泻而下,一股气流挟带水沫向人群倒卷而来,几乎将人刮倒。待大水铺满堡垒阵时,顿失滔滔,凝固成一片耀眼的冰川,而一个个堡垒就像是一个个隆起的坟头,太神奇了,以致小伙子们都看得呆。总指挥甘丹看此情况,只好改为吹口哨令。只听三声短暂的口哨呼叫做好准备,随着一长声尖利的口哨,上千块圆形巨石以雷霆万钧之势,顺着冰坡连崩带跳重重砸下,一个个小坟头顿时冒起一股股烟尘,不一会儿,整个阵地上黄尘弥漫,与两侧山谷中升起的白雾纠缠在一起。
第一道阳光冲破云层而出,一座座雪峰像是披上金铠甲的将士。
图布的令旗再次高高举起,随着令旗向普兰方向猛地一挥,上千健儿同时蹲下,溜着冰呼啸而下,有如神兵天降。
甘丹率三百士兵冲入普兰镇。镇内只有留守官兵二百多人,还有一些眷属和仆从等,早吓呆了,没费什么力全部俘获。然后马上派出一百士兵警戒和封锁道路,二百人负责看押俘获人员和清点财物,甘丹自己带了几个人出镇会合。
图布带着大队清理战场,提防残余敌人的抵抗或逃跑。有的堡垒完全塌陷了,有的还能进去,只见死者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活的缺臂少腿,哭嚎瘮人。战士们只是低着头忙着搬抬,神色黯然,没有人说话。那个统兵官被带上来,浑身血污,拖着一条伤腿。甘丹本想训训他,一看这景况,摆摆手带下去了。
利用午餐时间,几位指挥官碰了个头,作出两项决定:
1、亡者按拉达克人习俗处理,伤者治疗。
2、由甘丹、图布、塔布率领八百精壮明早出。
次仁身受冻伤留下,带领其余四百来人处理善后,然后将那个统兵官和另几名主要官员押送拉萨。
第二天凌晨,令旗在寒风中微微飘扬,八百壮士跨上战马准备出,大家不约而同回,深情地望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宁静而秀丽的普兰镇。告别了送行的次仁副指挥,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八百精骑缓缓出镇,待跑上大路后猛然提,直扑拉达克府列城。
八百精骑,日夜兼程,第七天到达阿里重镇噶尔,驻扎休整。小城依傍一条大河,河水清澈凛冽,奔腾咆哮,故当地人叫它森格藏布江,译成汉语就是“狮子河”,流出境外叫印度河。黄昏的落日将余晖投射到河面,森格藏布象一条通体暗红闪耀金斑的猛龙,穿山而出,势不可挡。
军事会议就在河边召开。
“下午,据噶尔寺喇嘛说,数日前,蒙古骑兵赶走了拉达克人,现正在班公措一带与对方相持。依各方情报分析,达拉克将剩余力量几乎全部投入抵御蒙古人的攻击,并利用班公措一带密布的渠沟来迟滞骑兵行动。”图布说。
“大叔,那我们是不是赶紧上去助友军一臂之力。”塔布着急地说。
“当年我奉老汗王之命在这一带平乱,到过列城。从这里有两条路可通。道尔吉走的是大道,但班公措水面狭长,易守难攻。”顿了顿,抬眼望望翻卷着泡沫的大河,用手一指,“沿河下去大约1oo多里,是巴里加斯山口,河水由此流出。这是一条近路,但山口地势险要,筑有一座要塞。出山后,路就比较平坦了。”
甘丹次旺兴奋地说:“我马上派出探哨,估计目前守兵不会多,普兰的消息还到不了这里,这可是出奇不意的一招。”
第三天清早,探哨返回报告:“要塞位于半山腰,只一条小路可通,爬到山顶下望,要塞内有堡垒工事和数座营房,兵力有一百四五十人。”
图布沉思一会儿,向甘丹建议,上午全体出动到附近山坡打草,再向住户和寺里购买一批,粮食也补充一些,同时要放出话,就说要向日土前线输送给养。甘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午饭后,兵力沿大路开拔。备用马匹驮着高高的粮草垛,行进不快。开黑后,队伍拐上一条岔道向山口方向奔去。
天快明时到达山口下方。探哨带路,八百人一线拉开,顺山势直达要塞上方,柴草依次传递上去。上面由图布领一百人留下将干草捆成捆儿,再寻些大块石头。下面人马分成两拨,乘江面起雾接近前后门。图布听见甘丹出暗号,随即指挥士兵将准备好的草捆点火投下,待有人跑出营房,又将大石推落。山谷风紧,火势猛烈,噼啪之声爆响,如同放串鞭,那敌营中,有梦中做了望乡鬼的,有身带火苗满地打滚的,有被乱石砸中的。两个军官住在堡垒里倒没受伤,带着残兵欲突围,刚打开门,只见黑压压一片人,数十支长矛对准了胸膛,只好投降。灭火清理后,噶尔寺僧众已赶到,将俘虏带回寺内看押。
山谷小路狭窄崎岖,仅容单骑。队伍小心翼翼,成单列前行,战斗如此干净利落,年轻人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欢快的歌声、口哨声在山谷中回荡。
走出山口已是正午,图布指着远处说:“列城在西北方向,距此有五百里地,路不难走,我们一直沿着河右岸就到了。”甘丹考虑这几天战士们都很疲劳,前面还有恶仗,沿途也要预防不测,提议一天行军15o里。图布和塔布都同意。
按计划,第四天下午,他们在距列城2o里的地方停下,找一隐蔽之处安营,派出多名探哨四处察访。但对于一步的行动,三个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一个方案是直取列城,另一个方案是从背后攻击与蒙古军对峙的拉达克守军。正在讨论,探哨却报来一个出人意料的重大情况。
在探哨带领下,三个人匍匐在一个土岗上仔细观察。距他们不到1o里之处,冒出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图布估算能有三千多人,看样子像是刚过河,队形不整,物资散乱一地。这不会是友军,但,是哪里的军队?来此目的何在?正在焦虑时,另一探哨带着一个喇嘛爬过来,说这是附近一个小庙里的僧人,知道些情况。喇嘛说:“因班公措前方吃紧,拉达克领请克什米尔大公兵救援,这伙人定是援兵无疑。”
甘丹与图布对视了几秒,已经取得了一致意见,攻其不备,突然袭击。队伍凭借小树林和土岗迂回靠近,最后停在一道坡后。此处再往前是开阔平地,与敌军距离只有一千多米。
“大叔,看来我们一口吃不下这股敌人,我带5oo人突击,您在后压阵,乘乱直取其头目,他们要是逃过河就不必穷追。”
小伙子们早就憋着一股劲,前两仗虽说大胜,但不过瘾,今天终于可以抡刀上阵了。五百战马从土岗上顺势冲下,转眼间杀入敌阵。穿着厚厚皮袄的克什米尔大兵们,还未弄清怎么回事,有的已中枪挨刀,哇哇大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将对方完全打懵了,大兵们东一堆西一堆,毫无目的地乱窜,刚上岸的掉头就回。
图布现中心有一方阵,五六百人,排列有序,里外数层,护卫严密,判断敌军头目必在其中,于是率3oo将士直冲过去。不料刚一接近,在敌骑每两马之间忽然冒出许多持弓射手,箭飞如雨,箭停,外层的铁骑长矛已齐齐压上,图布未料遇此顽抗,竟有些抵挡不住,手下已有数十人伤亡,塔布手臂也中一箭。
危急之时,甘丹赶来援救。其余大部敌人有的伤亡,有的回逃,有的四散,有的投降,空阔的河滩上,对垒分明,一方是七百藏军,一方是人数差不多的克什米尔精锐卫队。天快黑了,对藏军来说,拖下去境况险恶,而对方似很沉稳,并不主动出击,等着散兵聚集或列城接应,拖下去有利。
甘丹让部下后撤一段,抓紧救治伤员,吃口干粮喘口气。
“塔布,伤怎么样?”
“不要紧,甘丹,得想办法收拾他们。”
图布也受了伤,不重,包扎后走过来。
“大叔,您看怎么办?”塔布迎上。
图布若有所思,很快脸上露出一丝只有甘丹才能觉察出的表情。
“大叔,您有办法啦?”
“我在想,草原上的狼群如果围住一群猎物,它们是怎样下手的。”
甘丹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带三百人过去,您就当那个‘头狼’。”
塔布听得一头雾水。
敌军方阵长宽各有2oo米,士兵虽是训练有素,但增援迟迟未到,对于突如其来的敌人又不摸底细,开始有些沉不住气。这时,只听一声呼哨,对面小土坡上冒出无数人马,敲鼓呐喊,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转眼,又见一将率一股精兵冲杀过来。
方阵中的人赶紧打起精神来应对。但见那队人马冲到相距一百多米时突然停下,然后排成一纵队围着方阵开始兜圈子,一圈、二圈、三圈……为的将官手持一根长矛,虎气生生,其余都是一手持盾一手拿刀。放了一阵箭纷纷被拨挡。
兜圈的人似乎并不急于出手,一个个双目炯炯盯着方阵,自来的威风。方阵的人不由心里毛,不懂这是什么战术。
这就是狼的“围而不打”战术,狼是最有耐性的动物,它们经常采用兜圈子的方法围困数目较多的猎物,有时甚至不惜兜半天、一天或更长的时间,直至将对方精神摧垮,炸了窝,再冲进去,先不吃,而是尽可能多地咬伤。这种战术不但抓获量大,自已也能减少伤亡。
方阵中的人现兜圈子有了变化,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圈子缩小相距才几十米,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突然,传来“啊呀”一声,只见为那将官长矛一刺,疾如闪电,一人应声而倒,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不知谁会是下一个。果然,又听“啊呀”一声,方阵中立刻传出一片惊呼。看那将官出手利索又不慌不忙,有时只是虚晃一枪,前排士兵赶紧倒退。有一个士兵太紧张了,看见矛尖对准自已比划着戳了戳就惊得跌下了马。一个头目看见拿矛的过去了,出阵训斥部下整饰队伍,不想那将官猛地回马杀到,一矛竟将头目挑到半空。
但听方阵中“轰”的一声炸了营。
看到敌营阵脚已乱,甘丹长矛一挥,三百刀手冲入敌群,图布也率兵冲下。甘丹一杆铁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正与敌将格斗时,忽听“嗖”地一声,赶忙低头,一支冷箭射飞了头盔,头披散下来,只见他“唰”的扯下左袖,匆匆在头上裹了裹,又大吼一声冲入敌阵。那“帽子”上面是个尖儿,敌人一看尖尖帽杀过来就落荒而逃,一会儿的功夫,就结束了战斗。
在降兵指引下,甘丹来到一帐子前,准备擒拿敌军指挥官,待冲进一看,只见一人极肥硕,浑身抖如筛糠。原来他是一个亲王,克什米尔大公的弟弟。甘丹严正告诉他,说:“拉达克本属藏土,德勒南结不但僭立王号,又公然叛逆掠地,现大军前来征伐,与尔无涉,放你回去,不得再有动作,我万余藏蒙联军两路夹击,列城不日可下。”大胖子一听不杀他,立即遵命留下武器和辎重粮草,带着残兵败将渡河而去。
夜幕徐徐垂下,最后一抹晚霞隐没到山后。战士们围坐在河滩上的篝火旁,吃了一顿亲王“赏赐”的丰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