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林家的日子在林瑜上了演武堂,张安远和黛玉每日随许先生读书中缓缓度过。
转眼就是六月,贾敏的周年祭将至,贾家派了下人来,要请黛玉兄妹前往贾府。黛玉以要往镇国寺为母亲做法事的名义拒了,这段时间,贾家不时派人送来东西,黛玉收了,却也叫人按照他们送的回了一份等同的礼。但凡来请,黛玉都以兄长上学不得空,故不能去。若单请她去,只说要照看家里,不得脱身。
如今林家就两主子,林瑜上着学,又不在府里,林家的内务可不是黛玉管着。好在她在扬州也是管惯的,又有身边几个得力的丫鬟和张嬷嬷,林家下人不同贾家,再没有奴大欺主的,因而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倒也不妨事。
黛玉仍跟着许先生念书,明岁就是乡试,张远安打算下场,黛玉原怕耽误他复习,只道自己看书也可,许先生却道:“又没人规定这四书五经非要男人来学,女子就不能。纵然不能科举入仕,读书也能明辨是非,将来有了子嗣不也能教导一二!倘若作母亲的能读书明理,想来教出的孩子也不会差。”
许先生素来行为不拘泥,也不管黛玉这会儿年幼,只顺嘴说了,当然未尝没有替自己的另一个弟子叹息。
黛玉又不能反驳,眼眸垂下,她回
来几年,前世总总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那刻苦铭心的痛仍在心底,父兄皆以为只是梦境,只她知道不是。将来如何她不愿去想,身为林家女,哪怕为着家族名声也不可能不嫁,到了那时只听凭父兄的主意便罢了,总归这一世她不求什么情爱之事。多少夫妻亦不过是举案齐眉,不也平淡幸福一世。
好在她如今不过十岁,出嫁还有好些年,黛玉微微摇头,将这些烦死抛去,只想着眼前之事。
京城的林府照着扬州,选了一处院子单做了书斋,仍设了一屏风,黛玉和张安远分坐,另留了林瑜的位置。今日许先生出了一题,叫两人破题写论文。
张安远快些,先完成,许先生看了笑道:“明年倘若没意外当可中,只是到底还要看阅卷官的脾气。”
“伯祖父前些日子说到时先打听了这次乡试的主考是哪位大人,叫我前提揣摩揣摩。”张安远笑道。
许先生道:“不过是取巧,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想起自己从前应试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你倒还好些,文风中正,就算不取头名,也不会落榜,只要担心名次。想当年我一位师兄文采极高,文风却有些偏了,谁想连着两年主考都是好古风的,两科不中,第三科痛下决心抱着主考官的文章埋头研究,这才上榜,众人引为笑谈。“
“天下学子无不盼着金榜题名,谁又敢说自己一定能中,六
安居士名传天下,也惜无科举之运,我等自当冷静以对!”张安远仍是一贯的稳重,科举需要自身的努力但运气也不可少,他只做有把握的事。
两人说话间,黛玉也完成了,许先生看罢笑道:“才说偏的,玉儿这就来了。”
黛玉笑道:“我并不科举,就算想要落榜也是没机会了。”
黛玉文风清雅,辞句婉丽。倘若有喜欢可点头名,若遇上古板些的,大概是不喜,但要叫许靖安来说,他自是更喜黛玉之作,安远的更适合科举。
张安远也看了,倒不以为意,只笑道:“我不如玉儿妹妹多矣!”
三人皆笑,待散学后,张安远问起黛玉往镇国寺做法事一事道:“祖母也打算去镇国寺烧香,玉儿选了哪一日,正可同往!”
黛玉想了想道“姑祖母是长辈,怎好劳动,不若姑祖母哪日要去,我单陪姑祖母一道!”
黛玉的顾虑张安远也明白,听了笑道:“这也可,我回头和祖母说,定了哪一日我也一道去,祖母不能去,我却是该走一遭。”
黛玉应了,只道是七日后,两人约定到时一同前往。
林瑜如演武堂当然不是那么顺利,哪里都有抱团的,演武堂内亦有派别,尤其林海又是文官,少不得有人好奇怎么堂堂探花的儿子倒是来他们演武堂,那等腐儒不是多看不上他们,当然这话也不过私下里说,面上却也不是傻的,林瑜才来就有定国公的
嫡长子带着认识人,当然这也是给众人一个信号,这是定国公府罩着的,因为就算有看不顺眼的也不敢私下里做什么,当然课业上,却是不客气,好在林瑜早有准备,虽然他在林家常常被妹妹和安远欺负,但那时他愿意,演武堂的人敢做小动作,他自然不会客气,几次之后,众人也瞧明白了,这不是个善茬,林瑜也顺利的在演武堂扎下,结交了几位兴趣相投的朋友。
倒是受祖父命做其领路人的张安睿忍不住侧目,张安睿今年十八,乃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去岁高中武榜眼,已经授官,如今家中也在张罗婚事,大概明年就会成婚。他长张安远四岁,他自幼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导,对下面的弟妹都一视同仁,纵然知道母亲不喜三弟,但也觉得没什么要紧,却没想到有一日亲弟弟会变成隔房的堂弟,从此生疏了。想到张安远亲自找上他只为了让他照看林瑜,张安睿觉得有些心酸,明明是自己的弟弟,却态度如此陌生,口口声声的请他照看师弟,倒是把外人当作亲兄弟。
不过瞧着林瑜如此短的时间能在演武堂立住脚跟,张安睿勉强承认他不错,不愧能得安远看中。
林瑜能如此快的立住脚跟,当然也没少受累,好在一切都顺利,也终于可以抽出空陪陪妹妹,尤其是母亲的法事。那日天气不错,三人一同出发,镇国寺香火极甚,黛玉
自有此想法因而早一个月前就派了人来提,定下了今日的法事,本来是打算请觉字辈的高僧,不想同宫中的一位贵人撞上了,宫中宣召镇国寺觉字辈的高僧都入宫,待要改期黛玉又有些不肯,正要发愁,不想又峰回路转,原来寺中还有一位觉字辈的高僧,正是当初在扬州时了缘大师的弟子,法号觉因,觉因跟着了缘大师修行,佛法高深,只是素来只随侍师傅,并不理俗事,且并不常在寺中,故而宫中宣召,未曾召他。此番听说林家女要为母亲祈福,念及缘分,故而应下,黛玉自然感激不尽。
他们到的时候觉因大师已经在殿内,黛玉三人合掌见过,感谢大师援手之恩。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此乃分内之事!诸位施主不需客气!”
“大师大恩,自当谨记!”黛玉再合掌谢过。
祈福法事进行了一个上午,黛玉和林瑜都是孝心赤诚的人,自然不肯有半点偷懒,张安远自然不必,林瑜让他参拜后就先去休息,他自然不肯“婶婶亦是我的长辈,我若走了成什么人!”却是半点不动。兄妹两拿他无法,只随他。
一整个法事下来,林瑜尚好,黛玉却是受不住,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张安远眼疾手快,及时扶住,黛玉谢过,林瑜见此一把将人抱起。
黛玉忙道:“哥哥快放下我!”
“又没什么要紧。”林瑜才不管,直接
将人抱回了早准备好休息的禅院,又让雪雁等帮着上药,跪了一个上午就算有软垫,膝盖也痛得很,铃儿帮着揉开轻声道:“会疼,姑娘忍忍!”
黛玉饶是有准备也出了一身的汗,好在他们打算在寺中住,带了衣裳过来,揉完后用沐浴上药,黛玉才好些。法事有三天,总要的就是今日,明后两日不过是诵经祈福,不需要向今日一般,不然黛玉还真不一定能撑住。
镇国寺诸位大师不在,来上香的客人也就少了,比以往显得清净的很,黛玉用了斋饭又睡了会好了很多,能下床走路了,她在屋里待得闷,索性抱着桃儿去听经,她原不打算带桃儿来的,只是想起桃儿好像挺喜欢听念经的,很有佛缘,也可熏陶一二才是。
“姑娘,我来抱吧!”铃儿看着姑娘抱着长胖了些的桃儿忍不住道。
黛玉道:“无事的!”
雪雁和铃儿不赞同姑娘出去,这才好些,该在屋里休息才是,偏生大爷和安远表少爷都不在,她们劝不动姑娘,只能跟着小心侍候,若是姑娘累了,她们就把姑娘背回来。
雪雁和铃儿互视一眼,各自看了下自己的手臂,好像背不起姑娘,怎么办?雪雁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让铃儿和姑娘慢点,她跑了,不久回来,却是带回来一个丫鬟,那丫鬟看着不大,一脸憨厚,黛玉倒是认识,乃是一个负责扫洒的丫鬟,原叫三丫,说是家里
行三,铃儿觉得不好听,给改了叫佳儿,雪雁怎么把她带来了?
雪雁笑着道:“姑娘不知吧,别看佳儿和我们一样,她力气可大了,那回把姑娘的一箱子书都给抱起来了,吓了我们一跳!”
黛玉再不信的,佳儿看着也就和雪雁差不多大,并不魁梧,也就比雪雁脸圆些,哪里来得那般大的力气。雪雁见黛玉不信,推了把佳儿让她说,佳儿不好意思低着头道:“姑娘,雪雁姐姐说得是真的,我打小就吃的多,力气也大,家里实在养不起才把我卖了。”又怕黛玉嫌弃她忙道:“姑娘,别赶我走,我吃得多可我也能做好多事情,姑娘要搬什么只管叫我,我都能搬得动,不信姑娘看!”佳儿想要给黛玉看,可看看四周又没什么东西,直接把雪雁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