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不容易消失的恶心感又一次回到了身体里。梁厉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是不是心病在作祟了。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梁厉知道更重的那一道肯定来自自己。他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又强迫自己死死地盯向詹之行所在的那一侧,顽固地等着对方开口。
而詹之行确实也开口了。
“你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我操你妈。”
梁厉轻声地回答了他。
但这不是问题真正的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在时过境迁的当下已经毫不重要,可在丁太太不远万里从加拿大赶回国内“抓奸”的那个晚上之前,梁厉确实不知道丁照和已经结婚,而且还有个女儿。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又仿佛还在昨日,稍一想起,都教他头昏脑胀,说不出的恶心。
时间和地点都是精心选定的:下半夜,也不在公司,她并非独自前来,确保了有目击证人且不会让已经功成名就的“丁总”在属下们面前失面子,而至于他梁厉的面子——偷别人丈夫的人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呢?
大老板的花边新闻可以是秘密,也可以不是,单看用在什么地方。当梁厉察觉到自己的私生活已经在相当一个范围内成为同事乃至下属们的笑柄后,他几乎是毫无犹豫地辞了职。
对于他的辞职,人力资源部的老总甚至没有表示出一点惊讶,收下辞呈之后,还笑眯眯地说:梁工,想换个环境生活也挺好。上次我们去南边出差,你不是还说那里气候好吗?
自事发那晚,一直到离开那个生活了快十年的城市的那一天,梁厉再没见过丁照和。
梁厉单身汉一个,工作了这些年存款说多不多,但也足够支撑他来一趟逃得足够远的旅行。除了家人和少数老朋友,梁厉和其他人都断了联系,所有旧同事的联络方式更是删得个一干二净,旅途中手机丢了,他索性换了号码。
就这么孤身一人跑了大半年,有一天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城市里,他宿醉醒来,在旅馆大堂里闲翻杂志,无意间看到一则ba的招生简章,正是在一个温暖湿润的南方城市。于是他查了一下存款,赶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递出了申请。
ba需要两封推荐信,梁厉裸辞在前,自然不可能去找前东家,硬是七弯八拐找到了大学的老师和之前的竞争对手各写了一封。等录取通知书来时,他已经走到了更远的地方,剩下的存款再加上卖车的款子,加在一起,总算凑足了学费和生活费。
尽管这是个让他曾经憧憬和喜爱的南方,可当梁厉的飞机落地时,他百无聊赖,无可无不可,并无对于未来的任何计划。
然后,他与詹之行重逢。
而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偏偏是詹之行问,你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口不择言之后,梁厉再次沉默了。接着他笑了笑,反问起同在暗室的詹之行:“你管得着吗?我乐意犯贱犯法了?”
“是你让我直接问你的。”詹之行低声提醒。
梁厉重重地抿了一下嘴:“……我想和谁上床是我的事。”
“当然。”
梁厉忽然说不下去了。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的方向:“所以就这么回事。你搞清楚,我没什么需要向你交待的。”
“当然。”詹之行又重复了一遍。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也不必再说下去了。梁厉缩回被子里,翻了几个身,最终还是保持着仰睡的姿势。
他再没睡着,他知道詹之行也醒着,可他们不再说话了。什么都不说。
梁厉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同一时刻,他听见病房一角的行军床也“吱呀”一响,很快又安静下来。这个声音帮他确定了詹之行的所在,梁厉赤着脚下了床,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行军床边,他被床脚绊倒,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又被詹之行在黑暗中慌乱却也稳妥地接住了。
有黑暗做掩护,梁厉摸到了詹之行的嘴唇,放肆地亲吻上去,冰冷的手则伸进了詹之行的裤子里。手背有点湿意,梁厉冷漠地想,可能是下床时针头脱出来了。但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急切地抚上詹之行的身体,想让他硬起来。
詹之行起先抗拒了一下,试图躲闪,甚至推开梁厉,可随着梁厉的手伸进他的下腹处,一切的抵抗都失去了效力。模糊的声音从他的喉间响起,伴着唇舌交缠时的水声,在暗室的一角微弱而暧昧地闪烁着。随着亲吻的拉长,詹之行的一只手卡住了梁厉的腰,另一只手则轻车熟路地沿着宽松的病号服划上梁厉的皮肤。
两个人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一起,梁厉用力按住詹之行的嘴,低头去舔他的喉结和下巴,引着对方的手伸入自己的身体,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却始终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呻吟都隐去了身形,可身体是湿热的,诚实的,乃至臣服的……
詹之行放开了他。
他紧紧抱住了梁厉,整张脸埋在他的颈边,汗湿的额头粘着同样沾满了汗水的肩膀,倒是说得上一句“如胶似漆”。梁厉清楚地感觉到詹之行身体的亢奋,勃起的阴茎正抵在自己的腿窝上,可他不再动了。
“梁厉……”他几乎叹息一般地叫梁厉的名字。
这个时刻难以忍受。梁厉想调整一下姿势,詹之行还是牢牢地钳着他,不准他动。
梁厉忽然懂了。
他不再动了,抱住詹之行肩背的手随之松开,慢慢地,喉咙也有了声音:“……撒手。”
“你别这样。我非常想,但现在不行。”
“撒手!”勃然大怒来得毫无征兆。
他不管不顾地从詹之行怀里挣扎出来,几乎是滚下床去的——这一次詹之行没捞住他,而等詹之行也滚下床时,梁厉已经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自己床上。
“是我不好,不该招你……你别学我犯贱,犯贱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藏在被子里低低出声,“你说得对,现在不行。我不想在医院再出一次丑了。”
话音刚落,他能感觉到那只才触上自己的肩膀的手僵住了。
梁厉恼火极了,身体明明是滚烫的,久违的羞辱感却像一张巨大冰冷的网,紧紧地缠住了他,让他发不出火、也再说不出话来。
闷在被子里缺氧,过不了多久,梁厉便昏昏欲睡起来。他从未这么渴望睡眠的来临,简直是放任着它快点到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詹之行说话了:“梁厉,你知道我爱你。”
梁厉模糊地笑了一下:“是吗?那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再没听见詹之行的任何声音,后来,他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病房里的人已经换成了韩清。护士发现梁厉脱针,不免埋怨了几句,可这时他已经准备办出院,看着手背上那一片已经瘀青的痕迹,笑笑,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