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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第1页)

虽然知晓何戎来定是有事,但这件事却全在他意料之外,一时有些走神。还是许琏见许璟神色平静但目光不知停在哪里,碰了碰他的手臂,许璟回神,开口问道:“她还平安吧。”

许琏与何戎对看一眼,一人眼中不忍,另一人则是神情复杂。最初的纷乱过后,许璟的心思定下,无论语气还是神情一律淡淡:“既然寻到,总该有生死吧。”

何戎略为迟疑,在许璟的注视下终于继续往下说:“是在西北一支胡族的营地中看见,已经确认是她无疑,但已经出嫁,还有了一个女儿。”

灯光下许璟似乎笑了,风过无痕般初现既逝:“她若平安喜乐,也未必要回来。”

许琏听后脸色无比难看,何戎却视若无睹,“关于李小姐下落的信函在大人面圣时送到,有两封,一封是寻人的差役写来,这封我与文允看了,李小姐在流放途中被异族人掳去,数年来恐怕吃尽苦头。”

许璟的手指在茶盏边缘不住摩挲,在何戎停顿时开口:“另一封想来是李小姐本人写给大人的吧。好了,你们看的那封书信中还提了什么?”

“信并不长,除了禀告找到李小姐,再无其他。”

“阿连,”许璟抬起眼来看向始终阴晴未定的许琏,“今日伯父来信,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许琏腾一下离开椅子:“事情还是要由大人定夺,归来或留下,还未可知。”

许璟微笑着点头后,脸侧向厅外,眼前所见茫茫。在何戎、许琏再看不到自己表情后,他说:“李博慈是何人,他的千金,如何能漂泊异地。你们究竟是想宽慰我,还是在欺我欺己。”

第二日天刚亮,就有旨意宣许璟进宫。依然在鸿恩殿内面圣,觐见后许璟发现天子面色不佳,恹恹地没有精神,“卿这些时日委屈”一类本意安抚嘉勉的话语听来也显得勉强,和庄重诚恳的口气配在一起,更是怪异。

许璟的表情始终维持在恭敬和淡定之间,听到天子命他草拟张楚封侯告老以及进侍御史孟竭为御史中丞的旨意时也还是置身事外一样。

令许璟拟旨,便是让他重返尚书台行尚书职责。安抚话语说完又传达下旨意,天子却既不说话,也不让许璟退下,固执的沉默了良久,才说:“当日若听卿劝谏,也无近日之乱。”

看下首之人垂眼静立不肯说话,天子苦笑一下,挥手复言:“卿可退下,拟旨去吧。“许璟却没动,抬起眼问道:“陛下既进孟竭,也请陛下示下,当如何处置参奏赵大将军的奏折和其他相关人等。”

天子神情不明,居高临下又盯住许璟良久,忽然击案,笑道:“依卿所见,当为何?”

看见天子眼中的期待和不可置信,许璟面上如常,可心中暗暗叹气:“听由陛下定夺。”

“朕诚心待卿,奈何卿却非知无不言。”黯淡和自嘲过去,天子终于激动难抑地走下陛阶,在殿内走动不停,丝履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烦躁下口气刻薄起来,“无怪旁人有此一问,问许令是何人的许令!”

许璟从容作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富有天下,何必出此一问?”

被这句话震住,天子收住脚步咬牙不吭声,额角的青筋爆出一条,歇一会儿哑声道:“由赵昶继任张楚之位,大将军兼御史大夫,不知他可称意?既然是奉旨讨逆,腾州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其余言语,你自行斟酌就是。”

天子表面上沉稳,可说到“称意”二字眼中还是流露出屈辱神色。偏这点小心思被许璟尽收眼底,在得到可以退去的口谕后,许璟上前一步,揖说:“陛下应知彼典,何时而飞,何时而鸣。”

这才再一揖去了,留下天子怔怔半晌方转身对一直藏身帘幕后的人说:“这就是你力荐之人。”

帘幕微动,从其后走出一端丽女子,走到佳德帝身边后徐徐开口,声音清越婉转,令人听之则喜:“微言大义,陛下怎不明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韬光养晦尚不明白,也就枉费许令方才的言语了。”

佳天子对于女子言语中失却恭敬之处毫不计较,望着许璟离开的方向,说:“他到底是赵昶的私人。”

“适才许令还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怎可妄自菲薄。何况,按陛下的说法,臣妾是赵大将军的家人,陛下也可算作他的连襟。陛下既可信臣妾,何不能信许令?”

“不,你终是不同的。”天子握住女子的双手,用力地把不字说出来。

她展眉而笑,笑中花簪环饰微动,连带衣裙飘抖,前襟、袖口、裙边的雉凤图案活过来一样,笑中她抽回双手,明知再看不到那个身影,依然朝殿外张望一眼,接着盈盈拜下:“臣妾在此谢过陛下。”

许璟回到尚书台,堆积的事物连同前来问讯的下属官吏一并涌来,着实花费了一番力气才理顺堆积公务、寒暄知会下属。处理完手头公务正好近午,许璟从位子上站起来时眼前忽然发黑,知道是昨夜睡得晚而今日事物太多之故,任由自己休息片刻,走到屋外略作调整。

尚书台因在宫内,地势又高,风也比平处来得大。许璟扶着过道上的朱漆立柱,在室外吹风,先前眼前模糊的事物又清晰起来,从尚书台眺望外宫景色,皇家建筑巍峨矗立,金碧连绵,恢弘气势之下,已看不出仓促新建的痕迹。

过了一盏茶工夫,许璟已彻底恢复,正要回屋室,看到正殿前广场上围满了人。虽然是俯视,奈何隔得太远,除了知道有人围在哪里再看不细致,本想找人问了明白,一念之间已经明白,修长的眉皱起,转身回到室内。

这场来势汹汹的参奏风波自此平息,其后外朝内廷各有升贬,也统统掩盖在风平浪静之下。就像风波本身,最初是风起青萍之末,最后则是消弭于无声息间——任凭暗流激荡。

许璟归位尚书台的第一个旬假,就专程去拜访赵昶。为的不是公事,于是直接去了距大将军府百步路程的赵昶私邸。下人见许璟来访,不免有点惊异,但有许琏出入自由的先例,问了一声也就引他去见赵昶。在院子里看到赵昶在教他的两个孩子射箭。赵臻七岁,拿着把小弓已经颇具架势;赵琰五岁才过,身形较同龄的孩子要瘦弱些,拿着两支折了箭头的箭在一边玩。许璟听见赵昶的笑声,制止欲出言提醒的下人,在旁边看赵臻射了几箭,才走下院子,对赵昶说:“恐怕要打搅大人兴致了。”

赵昶没想到许璟会来,喜出望外地迎上去:“真是稀客,怎么也不见下人通报?”

“我见大人和二位公子兴致正高,稍等了一会儿。”

赵昶出征那三年,曾写信托付许璟督促两个孩子,三年间许璟为赵府常客,直到赵昶回雍都才再未来过。两个孩子本与他亲近,又数月不见,不理会他人一味朝着许璟跑来,亲热地说笑不停。许璟瞥眼笑呵呵的赵昶,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问了几句功课,得到回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赵昶这才走过来,吩咐侍女把孩子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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