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击中莫斐的耳鼓。他的目光更如同剑光能劈开黑白,将一切谎言剖开。倘若露出半点犹疑,只怕立刻便要身首异处,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莫斐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奉于手上。
“请皇上验此物。”
卓不群终究没能坐住,他亲自走过来,拿起莫斐手中之物仔细端详着,似乎还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卓不群故作镇静道:“他的家传戒指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莫斐垂着头,轻声道:“上官老贼肯放我回都,实则为了这样东西,为了一句话。”
卓不群身子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震。“什么话?”
“上天自有神目如巨,为君为王好自为之。”
“哼!”
卓不群面色大变,猛地急走两步,反身怒指莫斐:“就凭他上官白狼子野心,也好意思说好自为之?他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势力可言?上官一族早被我锁拿在狱,只能主犯到场,便可开刀问斩。他朝夕不保,还敢妄言威胁朕!”
“砰”的一声,卓不群重重擂上龙案。
九天神怒之下,人人禁言微声,而莫斐却依然昂着头,望向卓不群道:“上官老贼虽已兵败,但实力仍不容小觑。莫斐一路随行,看见前来投奔的旧部颇为不少,另有新旅若干加入。倘若皇上真以为上官老贼不过一介武夫蠢物,早已如百足之尸,死而不僵,却也是大错特错。倘若没有铁符密杀令在,上官一族又为何前赴后继,血战到底?!”
卓不群身子一震:“铁符密杀令……”
“百余年前蜀王归顺之时,太祖曾激赏上官一族异姓为王,时代传袭。但同时又把一块铁券交与翼中军,密令若上官一族怀有叛心,便可力斩不赦!这件事情,皇上该不会说不知道吧?!”
卓不群望向莫斐,一言不发。
“皇上以为上官一族不知道么?不,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从此以后,这块铁符就成了上官族颈项上随时落下的虎头铡,随时,都可以斩断一族血脉。倘若上官族是服软怕死之辈,这震慑之力也就奏效了。可是偏偏他们又是烈血盛焰,不肯低头的人……”
“这些话到底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上官白教你说的?”久久不语的卓不群忽然道。
莫斐心中一凛,已知大限将近,却依旧梗着脖子道:“这些道理上官老贼早已对我讲述明白,否则也不会引来无数死士为之卖命。”
“你既然为他卖命,应称他为主公才对,为何一口一个老贼?”卓不群忽然又道。
“因为……”莫斐惨淡一笑,目光顿时变得迷离起来,“他虽然占了理,却没有做对事。他性子太过刚烈,不曾信过任何人。否则,以他与皇上的关系,未必不能劝说皇上收回铁符密杀令……”
卓不群紧紧地握住拳头,那枚翡翠戒指深深嵌入皮肉里,矬骨一般的疼痛!
“如今大错已酿,回头亦是无岸。上官老贼自知实力与皇上相去甚远,这江山他镇不住,故国也收不回……只得归隐山林忧愁等老。但他依然有一句话,要我原原本本留于皇上——”
“铁符密杀令,不过也就是个态度。皇太祖玩的,我上官白也玩的。”
卓不群久久地看着莫斐,雕像般完美的面孔上绷得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要朕相信他这句话?”
莫斐垂着头,低声道:“至少,在他安排漓江偷袭时,我是信的。”
卓不群的瞳仁一时间又紧缩如针!
此后,大堂之内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只有莫斐的呼吸声绵长深远地铺满地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硬硬的东西敲在石砖上,骨碌碌滚到了莫斐面前。
竟还是那枚翡翠戒指!
卓不群的声音在大堂内穿梭回荡着,带着隐隐的颤音,以及,刻意压下的沉痛疲惫。在这场战役里,并没有胜者为王败者寇的黑白分明,而是两个至交好友背道而驰的身影被一剑洞穿——
“朕,许诺。这世间再无铁符密杀令一说。”
“若有机会,你还去告诉他。无论他上官白是人还是鬼,只要……他还叫我一声瑛哥儿……他就永远是我心中的上官而雅!”
莫斐颤抖着手从地上拾起那枚翡翠指环,死死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