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都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具棺材,有些惊讶于它的造型朴素——仅是通体俱黑,再不见特殊的装饰,只除了大小奇怪一些。
就在这屏气凝神的当口,注意力都在棺材上、不经意间上前了一步的披狼,突然脚下一滑!
岩穴里就那么点深度,他站得又靠外,仅这么一滑,身子一歪,脚下一空,竟径直跌出了洞外,此刻没了绳子的庇护,自然沿峭壁直落而下!
披狼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中眼角余光扫到棺材边上那一大块黄澄澄的、让他摔得如此要命的罪魁祸首——那,那……
他都坠在半空中了还忍不住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居然是一块香蕉皮!
悬棺旁的香蕉皮……
披三少至少花了两个眨眼的时间来呆滞于此。
但下坠带的寒意迅速取代了惊意,心脏飞至嗓眼的空荡感。
于那样必死无疑的下坠中,回忆仿若烟花在眼前争先恐后地绽放,连幼时躺在寒府花园里随手扯下的一片草叶都无比清晰得宛如昨日……但最终占据整个脑海的只有那妖孽的脸,淡笑、略愁、微惊、无辜、茫然……抚杯望月的寂寥、海底白发缭绕之中的木然空洞、哭得泪痕交替的悲伤绝望……
是他错了,行过的表情何其丰富,哪止于笑容。只是那多变面具后的心空空茫茫,隐于重雾之中,无法触及。
最后定格的画面,如好几次于昏睡中醒来时那般,是行过坐在床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斜飘的眸子带着笑,薄唇微张,俯下身似要问出一句“好些了么”。
算起来他被行过救过、照顾过数次,总隐隐有幻想,以为那人待他于其他人不同些,连端过来的药也似乎要吹得更温度合宜些……
但,仅是幻想罢了。
披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叹声,不堪闭眼。
粉身碎骨前他想抓住那抹狐狸状的云,跟他说我可以饲养你,我可以陪你,我可以疼你,不会让你再露出那寂寞得令人心揪的表情。
手无力地伸向天空,却是越来越远。
无数回忆念想一闪而过,最终化了空白虚无。
耳边风声呼呼,眼前陡然一黑。
……
他以为是死亡来临的黑,但腰上突然的一紧让他本有些涣散的意识再次集聚。
一只手臂挽住了他的腰,止住他下落的势头。
柔软的发丝搭落在脸上,他惊异地睁开眼,却见行过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狐狸眸子流光异彩——
却是他无比陌生的……血一般的鲜红。
红色的眸子。
披狼眼睛慕地瞪得再大不过,呆若木鸡,微张着嘴连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只因此时对面那双赤色的眸子,只因……此时那盖去大半个天空的黑——
一枚墨色的长羽滑过他的脸,在空中打个旋飘拂远走。
行过的背后,赫然一只几乎能将一整个人覆盖住的硕大羽翼!
森冷的黑羽,无月的夜一般深沉哑暗。
那羽翼非一对,而只有左边的独翼,风吹得其上毛羽飘扬,微微鼓动着。羽翼并未怎样扇动,但二人此刻却仿佛御风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