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信林玉堂是信得十成,原来林玉堂给他的竟是怀古斋的股票,虽说不过是十六分之一股,但怀古斋卖的都是古董玉器,是林家一大生意。他知道林玉堂这意思就是把俩人拴到一根线上。
他也不知道林玉堂何必对温庭玉花那么大心思下这么大本钱,但林玉堂和他隐约说过这是糊涂折子,又暗示自己杀过人。吴敬礼也只能当这是林玉堂最后那点良心。
又过了两天,刑部下了判,只说温庭玉杀皇子不可活,改斩立决,次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一时北京沸腾的紧,人人都要看这一代名伶会如何辩白,只盼他能像鱼玄机谭肆通一般口出诗篇慷慨就死,再不成也要有那生死相爱之人勇劫法场,大大闹他一番才好。但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被斩之人披头散发,口含核桃,面目肮脏,‘喀嚓’一声人头落地,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哪有什么传奇色彩?
好事之人后来再编了些传奇故事,那就是后话了,仍说回到温庭玉身上。
被拉出去斩了的果然不是温庭王,北京群情激奋的时候,他仍好好的待在刑部的大牢里。一直到晚上,才有人进来,把黑口袋往他头上一套说:「我的爷,你乖乖的罢。」
温庭玉在口袋里,闷得几乎要半晕过去,只觉得自己被人扛起,又被放在车上,慢慢的走出了不知道多远,这才听到隐约有打斗的声音,不一会有人解了他的口袋说:「二爷,您怎么样?」
温庭玉眯著眼睛,看出来眼前之人是马云,只放下一颗心,闭上眼说:「不打紧的,走吧。」
马云解下那口袋,背著温庭玉穿了几条小胡同,又到了一个马车前面,只见四儿一挑帘说:「爷,这两天可吓死我了,如今总算是见著您了。」
温庭玉被背著走了一会才缓过劲来,如今见到了四儿,这才真觉得自己是从牢里出来了。他握著四儿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说:「这次,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
四儿咧嘴一笑说:「爷,瞅您这话说的。」说著又小声在温庭玉耳边说:「那饮墨实在是机灵,要是没他,我还拿不到您那布片。严吉这次也忠心耿耿的,我看您是不是看走眼了?对了,梅师傅也知道这事儿,他没事吧。」
温庭玉摇了摇头轻声说:「梅师傅人极仗义,他那侄子还认过我做师傅,他是绝不会害我的。其他那俩人,但愿吧,忠心总比浑身反骨的强。」
俩人正在车里说话,只觉得前面车夫‘吁……’了一声停下车说:「这位爷,咱们这是奔丧去的,前两日报备过了。」
突然外面有人冷笑了一声说:「奔丧?去会情夫吧。」
温庭玉一听,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他闭著眼睛,仰头抖了半天嘴唇,这才开口说:「段小姐,林玉堂说你神通广大我还不信,如今是信个十成十了。」
段云漪在外面笑著说:「我哪有他神通广大,死囚都能换掉。你更神通,还能从他手里走掉,不过你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在城门口等著你吧。」
四儿听言,轻轻跟温庭玉说:「知道今天晚上咱们走东华门的,只有我,饮墨和……」
他转过头,怨毒的看著挑开车帘的严吉说:「果然是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家伙。」
严吉也不接四儿的话茬,只跟往常一样点头哈腰的说:「爷,您下来吧。」只听外面段云漪接著说:「哼,严吉本就是跟著我爹的,他要真对你忠心耿耿才叫吃里扒外。」
温庭玉一听:心里立刻知道不好,用手扶头,只装做头晕,靠在四儿身边急速说:「待在车上别出声,今儿晚上你说什么都要出城,见到顺哥,告诉他千万别去一镇大营。」说完便伸出手扶著严吉的肩走下车说:「二小姐,您这又是何苦?您就算杀了我,就算明儿就能嫁给顺哥也不过是白耽误了你的终身。别说他心不在您身上,就算他变心了。他,他那人……」他低下头,想了想,终究凑到段云漪耳边说:「他年轻的时候被喂过圮子,被女人伤过,如今他是根本不能和女人……」
段云漪听了温庭玉话,一下又羞又气,脸色红白著说:「你,你胡说!温庭玉,我才不上你的当。」
温庭玉淡淡的看著段云漪说:「您这两年该什么都查出来了吧。再说,这事儿跟男人都不好出口,更别说跟您这黄花闺女提了。」他见段云漪闻言低头,脸色红白,知道自己的话有效果了,叹了口气说:「二小姐,您是段总办的掌上明珠,又是袁大人最宠的干女儿,何必呢?天下的英雄男子多了,您何必和顺哥一个人过不去?」
段云漪等他说完,突然抬头说:「温庭玉,你少说这些妖言。你当我不知道,你在遗山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编排严吉的不是,如今不过是又到我面前来花言巧语罢了。我告诉你,本小姐不吃你这套!」她顿了顿又说:「温庭玉,我告诉你,我嫁遗山是嫁定了。你这烂戏子,这辈子都别想再跟他一起。」说著抬手便要打过去。
温庭玉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事到如今,他已经是计穷,只能盼望段云漪盛怒之下忘了四儿,等四儿见到李顺救他出来。
段云漪正狠狠的打下去,可还没摸到温庭玉的脸庞,手腕却突然破人捏住,有人在她背后说:「他那么弱的身子,你这女人也真能狠心打下去。」
温庭玉闻言一惊,只见眼前饮墨用手捏著段云漪的脉门,一下把她的手扭过来,站他面前说:「爷,您赶快回车上去吧。这儿有我呢。」
温庭玉看著饮墨熟练的动作,眼睛眨了两眨说:「你……会功夫?怎么可能……」
饮墨笑嘻嘻的说:「爷,怎么没可能?大爷选了我跟您,看中的就是我的身手。」
他另一只手搭上段云漪的脖子说:「二小姐,可得麻烦您跟我走了。」说著抬头对严吉说:「去叫人开城门!」
严吉正不知所措,倒是段云漪冷冷的说:「你知道你挟持的是谁吗?还不松手!」
饮墨笑著吐吐舌头说:「段小姐,您又不是金枝玉叶,原本以为您是个大家闺秀,但看您干的这点事儿,我倒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了。」他说著手紧了紧说:「你那点花拳绣腿,压根不是我的对手。严吉,去叫人开城门,否则我掐死她。」
严吉见这架势,生怕饮墨真的下手掐死了段云漪,立刻对身边的士兵说:「还不快去开门!」
那士兵哪见过这架势,看的都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转身过去开城门。
饮墨见城门缓缓的开了,这才放下一颗心说:「四爷,没事了,您把爷扶上车坐著吧。」说著推了推身前的段云漪说:「二小姐,还得辛苦您一趟,跟我去了一镇,见到了大爷再说。」
他刚推著段云漪往前走,突然听到一声做作的咳嗽声,接著周围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他抬起头,正对上温庭玉惨白得直发抖的嘴唇,后脑上一凉,竟是一把枪顶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