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晏猶豫不決,他一隻狐狸,確實不懂得凡人的耕種之術,只怕還沒長出苗來,這些種子就已經在他的爪子底下被折騰得奄奄一息。
看出他的糾結,趙可姿捧著錦囊往前遞了遞:「公子,我曾答允月兒,要與她同種一方蓮池。但如今斯人已逝,我也即將消亡,此事再無可能……
世上既有神鬼,便有輪迴。下一世,她若是能瞧見這蓮池,我便也不算辜負,求公子成全!」
「我。。。。。。」松晏欲言又止,他總是心軟,趙可姿的眼神讓他想起駱山那隻小兔子,每回求他幫忙挖蘿蔔時也是這樣的神情,柔軟、可憐。
趙可姿不願強求,見他不願答應,不禁失落地縮回手,苦笑起來:「無妨,公子若是不方便,我去找沈公子。。。。。。」
「方便方便,」松晏急匆匆從她手裡拿過錦囊,小聲嘟囔起來,「你去求他能有什麼用?那人冷巴巴的,還沒我好說話。」
趙可姿沒聽清他後半句說的什麼,見他答應,不勝感激,濕紅的眼眶再承不住淚水,叫它們爭先恐後地奔涌而出,徹底模糊了視線。
她哽咽道:「多謝公子。」
頭一回有人朝著松晏掉眼淚,他未免有些手足無措,乾巴巴地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步重見狀,嗤笑一聲,將手搭到他肩上:「你要真的想謝,今晚不如多煮些雞鴨魚肉。你看我們松晏,都被你折騰的瘦了一圈。」
松晏抬起胳膊肘撞到他肚子上,沒怎麼收著力。
他痛苦地叫了一聲,指責起來:「你怎麼動不動就打人啊?松晏,你個慫蛋,也就只敢窩裡橫!」
「。。。。。。哪有!?」松晏底氣不足。
他只是一隻弱小無辜的小狐狸,沒有法力,打架必輸,又沒人護著,怎麼敢朝別人動手?也就只敢朝著步重亮亮爪子,畢竟只有步重這小鳥不會還手。
「怎麼沒有?」步重瞪著他,「你要不是慫蛋,你現在去打沈萬霄試試看唄!」
「不去。」
「誒——我就說你是慫蛋吧,你還不承認!」
松晏捏著耳垂,氣鼓鼓地哼一聲,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步重還想再氣他一氣,但剛張口,餘光里瞥見廊下走來的人,頓時失去興致,懶懶道:「沈萬霄來了。」
松晏聞聲回頭,正對上沈萬霄沉沉的目光。他微微一怔,隱隱察覺出沈萬霄心情並不好,卻不知是誰惹惱了他。
「沈公子。」趙可姿也跟著回頭,朝著沈萬霄微微頷。
「嗯。」沈萬霄敷衍著應聲,目光落在松晏身上。
松晏還穿著先前的衣裳,身上乾涸的血跡星星點點,衣角泥點未除,滿頭銀髮也是隨意半綰著,很是邋遢,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叫他嫌棄不起來。
而他渾身上下乾乾淨淨,連衣裳都換了的,松晏瞧見,頓時有些不滿,皺著一張小臉問:「你怎麼來了?」
沈萬霄眼皮微抬,大抵猜到他不開心的緣故,未免失笑,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只說:「醒了便先把藥喝了,這幾日最好也不要食葷腥之物。」
松晏皺眉,他都好幾天沒能吃一頓好的了,上回還是在酒樓里提心弔膽吃的。
他還沒說話,步重先笑了起來:「吃兩條魚又不會怎麼樣,反而還能補補身子。你說是吧,松晏?」
「嗯嗯!」松晏連忙點頭,觸及沈萬霄目光時心微微一抖,忽然有些心虛。但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麼好心虛的。於是他挺直腰板,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沈萬霄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心軟一遭,退讓道:「先把藥喝了。」
「哦。」松晏心知躲不過,即便沈萬霄不說,待步重反應過來,肯定也要逼他喝藥,於是乖乖端起藥碗,皺著眉將湯藥咽下,苦的只吐舌頭,「這也太苦了!」
步重剝開油紙,將蜜餞塞進他嘴裡:「得了吧你,藥哪有兒不苦的?少矯情。」
「你管我矯不矯情。」松晏含著蜜餞,聲音含糊。他稍微偏頭,見沈萬霄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像是在把什麼東西收進袖中,不禁好奇道:「你手裡是什麼?」
沈萬霄抬眸,不願多說:「沒什麼。」
沈萬霄不想說,他也不好再問。他靜默片刻,往步重身邊蹭了蹭,剛要開口說等此事了結找個花精將蓮花種子種下,沈萬霄便搶先道:「我在夢境裡撿到一枚玉佩,應該是趙江眠的靈玉,你若有興,可隨我看一看。」
聽見「靈玉」二字時松晏眼神明顯亮了亮。他猛地抬起頭,撲到沈萬霄身邊:「這是能撿到的嗎?快給我看看!」
……這他娘的,真好收買。
步重看破不說破,扶額嘆氣,無語望天。
待松晏草草扒完幾口飯,趙可姿便帶三人去往池邊,到時雲沉與若風早已等在池邊亭子裡。兩人面前,趙江眠坐在輪椅之中,身上蓋著厚重的襖子,四月的春風撫弄著襖子上的細軟毛髮。
他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周身都瀰漫著死氣,仿佛一陣風便能輕易將他帶去黃泉。若不是唇間尚有血色,當真會叫人以為是已死之人。
見四人自廊里走來,雲沉推著趙江眠上前幾步,朝著趙可姿微微頷:「趙姑娘。」
「雲公子。」趙可姿回禮,垂眸見趙江眠虛弱無力的模樣,眼眶不由發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