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之言,字字剜心。
李淳风薄唇紧紧的抿着,心中五味杂陈。她就在他的身旁,他和她的心思却隔得有些遥远。
所有的从容在这一刻被抽离,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讶,“我并不在乎其他人如何腹诽我,倒是你,难道为了尉迟敬德而放弃我们的情意?”
她没有辩解,捏着木梳的素手慢腾腾地抬起,不徐不缓地梳理青丝,亦是梳理她此时此刻纷乱繁杂的思绪。
“裴承秀,你不要气我。”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连名带姓的唤她,语气十分的坚决,“你已经是我的人,怎能忽然之间放弃?”
言语之中透露出薄薄的怒意,她放下梳子,侧过身,回眸,朝他投以浅笑:“李淳风,我怎么舍得放弃你?我不过是决定放弃我自己。”
李淳风倏的愣住。
有一抹苦涩慢慢地渗透到她的骨子里,可是,为了安抚他,她嘴角依然噙着浅笑:“还是以前的主意,为我设一座灵堂,且当我在前往益州的途中药石罔效毒发身亡。我裴承秀一死,无论尉迟敬德,无论你,就此不必受流言蜚语所扰。”
心中的震惊难以用言语形容,李淳风当即否决道:“不行,你的父亲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怎能再失去你?”
“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之不孝。然而,抛开‘不孝之女’与‘不贞之妇’的身份,我亦是不忠之臣。”裴承秀杏眸里的神采变得黯淡,语气也悒郁不乐,“如果还有其它可行的法子,我岂会甘心于诈死?”
李淳风没有再继续反驳她,他薄唇抿着,聆听她语调平平娓娓道来,诉说她多年以来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心事。
“我裴承秀自幼年起追随平阳公主,入娘子军,守晋阳。满朝文武皆认为我受封‘晋阳行军大总管’一职实属皇帝偏心眼,我窃以为满朝文武死心眼——迄今为止,我历经本朝大小战事一百二十六场,为大唐负过重伤,洒过热血,虽不敢妄称有凌云之志,但也丝毫不惧于马革裹尸还。”
“我二十一年如一日不爱红妆偏爱戎装,试问天下,有多少女子能如我这般把大唐国祚之事当成人生大事记挂于心中?屡屡身先士卒,全不在乎名利生死?若计算情意,我对于大唐国土的忠贞,不逊于我对于你李淳风的爱慕。”
李淳风听得很仔细,不禁想起他与她第二次在醉仙居相遇之时,他对她存了很大的偏见、冷冷讽刺她“竟以孝烈将军、平阳公主自比?”
霎时,俊颜蒙上了一层自责。
裴承秀在此时停止了诉说,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追忆过去,又仿佛在与过去做道别。
“可是,不论我有多么舍不得长安、有多么舍不得过去的荣光,我偏偏遇见了你。”裴承秀抬眸凝视李淳风,明媚一笑,杏眸的神采温情脉脉,“为了你,为了长长久久地待在你的身旁,我再也不是裴寂的女儿、再也不是尉迟敬德的未婚妻、再也不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李淳风,我这般痴迷你,算不算‘一见君子终身误’?从此以后,我只能隐姓埋名躲起来,除了你,再无其它归宿。”
一番情深意切的诉说,触动了李淳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也不打算回答她的感慨,无法抑制的靠近她,左手扶住她的后腰,右手虚扶着她的背,把她牢牢地搂在怀里,低眸,寻上那一瓣柔软的唇,采撷令他沉醉不堪醒的香甜。
她在他怀里躲了一下,躲不过,含含糊糊的嘟哝抱怨:“话又说回来,我现在有几分后悔,刚刚那句‘不要气你’把我说得好似朝秦暮楚的女人。李淳风,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说生气就生气,忽热忽冷,一点都不好相处。”
他离开蜜糖似的朱唇,额头抵着她的,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不好相处也相处这么久,往后,你我还得相处一辈子。”
她长长的眼睫扑闪,忽然,嘴唇一撇,悻悻地哼:“李淳风,为什么我说完一长段感人肺腑的表白,你就只回复一句‘不好相处也相处这么久’?你能不能说几句让我心情大悦的花言巧语?”
他愣住,不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不擅长哄女子开心,年深日久。”
“没关系,今日试上一试。”她撒娇。
“……”
“说嘛,说嘛。”她拽拽他的衣袖。
“……”
“再不说我生气了啊,再不说我就不要你了……唔……”形势比人强,她的唇瓣再次被他偷袭吻住,没有机会再威胁他。
温热的舌探入檀香小口,与她的舌纠缠,不一会儿,她气息骤乱、晕晕乎乎,他也很不好受,喉咙发紧,眸色因无法克制的而变得深沉。
薄唇离开她的唇瓣,气息紊乱:“现在什么时辰?”
她一下子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差点又咬到舌,“青天白日,我们,我们……”
清心寡欲多年,被撩拨的渴望一旦开始就再难以休止。他一只手臂牢牢抱起她,她身子一轻,蜀锦绣花鞋面上的珍珠勾起垂坠的床幔,然后,她的背稳稳妥妥地挨着床榻,他发烫的吻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烙上她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肩头,一寸寸的往下游走,全落在丰盈饱满的胸口。
她几乎是没过多久就分辩不清东南西北,喘息之间下意识地伸手去解他的束冠,一头如墨黑发散开,与她的青丝结绕在一起。
虽未成婚,如此,也算是结发夫妻,可行夫妻之实。
云翻雨覆之际,她修长的腿被他分开曲起,如蒲苇依附磐石柔柔软软地缠住他的腰。他轻轻地磨蹭她一下,俊颜蒙了一层薄红,非常羞惭非常缓慢地说:“我……欲以身相许,求裴姑娘成全。”
裴承秀愣了好久才回过神,差点笑破肚皮。
李淳风耳根子全红,不再说话,覆身压上去。当然,如果不是突然响起一阵阵“笃笃”敲门声,他几乎就得逞了。
“小师嫂,太阳晒头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盖住了床榻的咯吱摇晃声,知远在房门外奶声奶气地提醒。“出来栽竹子吧。”
裴承秀尴尬得要死,急忙推搡了李淳风一把。箭在弦上,攻门在即,李淳风血气渐盛勉强收亦是收不住,沉甸甸地压住她,试图寻求速战速决。
知远再度叩门:“师兄,不要缠着小师嫂,否则我向师父告状去,说你嗯嗯啊啊想生孩子。”
裴承秀被“嗯嗯啊啊”这几个字逗得忍俊不禁,心思已经不在床笫之事,全都放在知远这个精灵古怪的小道士几时知道了“生孩子”一事。
李淳风眸子里一抹深不可测的被逐散,勉为其难的停下来。从未如此郁闷,正生气,然而,看着裴承秀神采飞扬乐不可支的模样,积攒在胸膛里的闷火被不著痕迹的消除,薄唇勾起,温柔的笑了。
她不会再与他分离,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淳风的心情复又变得淡然,为裴承秀系好被扯散的腰带,抱住她,呼吸贴着她的耳珠,想了想,还是决定故弄玄虚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