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霖的老皇帝躺靠在床榻上,回想着刚才俩个儿子的对话,忆及过往的种种。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凄然,眼底的生机又淡了几分。
自己这一辈子,似乎总在不断犯错。如今,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容不下自己。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皇上,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身为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如今面对大限将至的皇帝,也少了份昔日的恭敬,多了份不明的强势。
并非皇帝多心,而是确实感觉到了这点。唇角牵扯出苦涩的一笑,低哑的声音无力的道:“宣。”
皇后入内,屏退了一干闲人。然而,皇帝身边的公公,却不在其内。瞥了公公一眼,皇后却没有为难。
或者说,她没有那能耐。皇帝该也发现,如今此人早不再是他的心腹,当然,也不是自己的。那么那公公听命于谁?细细一想便呼之欲出。
李辰翔。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为的便是今时今日。
只可惜,那二皇儿依然痴傻,不懂俯首称臣,偏要自取灭亡。
“皇上,臣妾来看你了。”皇后踱步走到龙榻前,一双清冷的眸淡淡的看着床榻上的老皇帝。没有了昔日的深情,亦没有了往日的忧心。
这才是她对皇帝的真正态度——冷清。既从无情,何来深情?自己所爱之人,从来只有一个。曾经的无奈,曾经的愤恨,如今的看淡,如今的释然。
眼前的男人,夺走了自己的爱情,却也给予了自己不一般的地位。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要的什么,而自己,也不曾努力去抓回属于自己的爱情。
所以,宋萱秋不怪眼前的男人,却也不会再有更多其他的感情。
老皇帝何尝不明白。他这一辈子,伤了太多人,负了太多人。
自他登基为皇开始。亲人、朋友、兄弟、爱人,逐渐一一离自己远去。高处不胜寒,唯有当自己站在高位,才深切体会。
渐渐被权力蒙蔽双眼,忘记了何为信任,忘记了何人才真正值得自己去相信。所以害了青衣,所以注定自己只能在忏悔中渡过余生。
而眼前的皇后,亦是当年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误之过。
“萱秋。”轻声的唤他,皇帝看着皇后,眼中有的是深深的歉意,亦非情深。“你,可曾恨朕?”
宋萱秋怔愣,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帝王,会对自己问出这么一句。淡漠的表情微变,染上了一丝犹豫。
百般心思回转,最终薄唇轻启,释然道:“不恨了。”并非从无恨,只是如今,一切都毫无意义。
“是吗。”皇帝将身体靠向后侧床垫,目光从皇后的身上移开。半响,幽幽问:“萱秋还爱着他吗?”
即便不明言,皇帝与皇后亦不明这口中的“他”是何人。宁下心神,宋萱秋看向皇帝,试图从他脸色看出一丝恨意,却是徒然。
抿紧了唇,再开口,心底的大石仿佛随之落定。
“是。我还爱着他。一直爱着他。”不再是皇后,不再是臣妾,只是以“我”自称,以宋萱秋的身份。
“在我心中,从来就只有昕墨一人。”过去是,现在是,今日亦然。
皇帝再次将视线移向皇后。忽而憔悴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浅笑,虽然淡淡,却是发自内心。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一无所有。然,心底却是平静。想到即将面对的死亡,皇帝竟觉得有股解脱束缚的释然。
或许,他该感到高兴。很快,他便能再见到那人。他的青衣,他们定会在地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