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渊走后,林元修望着门口望了好久,他站起来,又坐下,随后颓然地撑在桌子上,心口缺少的那一点好像永远都无法完整似的失魂落魄。
这时马嘶声凄厉传来,林元修猛地起身,他知道温子渊已经离开,他清楚地感受到心中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冲出去,也跨上一匹马和她一同去面对前方所有的不测和艰险。
可是,此时此刻,他太清醒了。
“老板,温姑娘将您的玄云骑走了,要不要追回来?”
门外有声音响起时,林元修才从癫狂思绪中恢复过来,他坐回到椅子中,魂魄像是刚刚剥离了身体又被强行塞回,手上传来清晰而又真实的痛楚,低头一看,原来是关节已经因为大力的捏攥而发白,“不必了,”林元修的声音他自己都觉得已经疲惫至极,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又缓缓说道,“随她去吧。”
一切都随她去吧。
☆、无诉
马儿悠闲地晃着长长的尾巴,溪水应该是很甜的,可是韩悉却匆匆喝了两大口,完全没有心思品
尝干渴后被滋润的满足。
每次只要一停下来,韩悉就会想到阿雪现在的境况,心头的千丝万缕像被狠狠地拉扯一样牵动着他的所有思绪。
好在只要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至正山庄,韩悉稳了稳心神,走到正在一旁享受青草的马儿身旁,整理马鞍。正准备翻身上马时,韩悉听到了林中似有响动,他正欲闪身,谁料林中的身影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韩悉看清了来人,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段易川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韩悉身前,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马鬃,他看也不看韩悉,可却像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到达这里似的。
“师父不必多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保证,此事不会妨碍师父和横澜岛的大计分毫。”韩悉说这话时极力压抑才克制住心头的寒意。
“和你说话比和昼儿要容易得多。”段易川笑着抬头瞥了韩悉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继续着,缓慢而轻柔。
“师父,徒儿决不会食言!只求你放过阿雪!”韩悉绕过马去,走到段易川身后,跪倒在地。
“她虽说是个笨丫头,却也有这样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你虽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因你这心善良软弱,这聪明也是白白浪费。”段易川冷哼一声,转过身来逼视着跪地的韩悉,“你难道没有怪我当时在锦阳未出手搭救你的心上人?”
“徒儿不敢。”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清楚地很。我后来也颇为后海,特别是看到你为了侯轻雪受了如此多的委屈,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会好受?于是我悄悄跟来了至正山庄,一是不放心昼儿,二就是伺机救出侯轻雪,成全你们二人。但现在,我改了主意。”
“师父,无论如何,阿雪是无辜的!是徒儿无能,不能为师父分忧!”
“如果只是你一人泥足深陷,也就罢了,你可知段时间下来,昼儿也和你一样对阿雪情根深种,甚至偷盗柔镜波的令牌去潜入洞牢!”
韩悉猛地一震,他抬起头,心中复杂的滋味像是要溺死他一直引以为豪的冷静,凌昼,他的确将阿雪托付给了凌昼,能怪谁呢,怪就只能怪自己连这最简单的陪伴都只能假手于人。韩悉闭上双眼,短暂的压制后,他终于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缓缓说道:“阿雪心中已有徒儿了。”
“所以我更不愿看到你们兄弟二人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师父!”
“够了,你不要回至正山庄,现在马上回到锦阳做你该做的事,我便可留下侯轻雪这一条命,她的死活全然看你。”
韩悉跪在地上,草地柔软而湿润,他的膝盖微微发寒,但是心中却已然冰封如严冬,他不能丢下阿雪一个人面对这么凶险的事态,对付贺鸣天的说辞他依然想好,可阻挡自己人的却是师父。
当年沈南州是不是自己此刻的心情,绝望而又无助。
“师父,即使徒儿没有钟情于阿雪,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人,这样对一个毫无瓜葛的无辜者难道算是君子所为?况且她还是您至交老友的爱徒,孟岂白在天之灵还等着她替自己偿还当年的千金一诺!”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激愤,韩悉的声音已经有一些不可自制的颤抖。
“放肆!”
“这不是放肆!”韩悉抬头望着段易川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我师父我才会发此肺腑之言,我信你不是贺鸣天那样的伪君子真小人。”
沉默压抑了本是风和日丽的景象,段易川写满怒容的脸是韩悉陌生的,但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说服自己放弃阿雪,他根本做不到。
“你今天为她顶撞我,来日就肯为她杀我,是不是这样,韩悉?”段易川的声音冷若冰霜,但韩悉却并不害怕,他坦然地笑了笑,缓缓说道:“在师父眼中,我竟是这么不堪的人么?韩悉发过的誓言历历犹在,只要阿雪平安,我愿为师父万死不辞。”
段易川没有说话,韩悉的马在他身后打了一个不耐烦的响鼻,跺了跺马蹄,韩悉低着头,溪水涓涓潺潺的声音在树林间轻轻回响,青草清甜的香气伴随着紧张的呼吸渗入他的身体,但他早就无心注意到周围的万事万物。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段易川开了口,已经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怒火,韩悉觉得像是回到了岛上那悠长的儿时岁月,师父说起什么都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次自然也不是试探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至于横澜岛,没你还沉不了。”
韩悉惊讶的抬起头,段易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梳理的整齐的头发间隐约可以看到白发在阳光下闪动,韩悉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还记得你师娘抱你回来的那天是个暴风雨的夜里,当时阿袖和我说这是她顺路从人贩手中救下的孩子,找不到父母只好带回来。你的襁褓被海浪打湿,可是却睡得香甜,我还说你这注定是一辈子风里来浪里去的命。现在想想,我也是信口开河。”段易川说完这话便向林中走去,韩悉跪在原地,他从不知自己的身世,也不愿多问,凌昼曾经开玩笑说他们俩其实都说不定是师父和外面野女人生的孩子,被段易川听见后却哈哈一笑,那时师娘已经离世,师父想来也不把这些玩笑话当回事。可是如今听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韩悉还是心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韩悉心下一片怃然和失落。
回到至正山庄,韩悉还是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触,那种怅然和哀伤的思绪盘旋了很久,让本就因为阿雪而牵挂不已的心更加火上浇油。虽然如此,韩悉还是冷静地想到了他不得不面对贺鸣天的这个残酷现实,他需要进后山的令牌,此刻却也为了之后的计划绝不能撕破了脸,于是他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情,进入山庄的一路和不少人打了客套的招呼,直到见到沈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