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以斟酌的口气问沈溪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可好?”她既是要做沈溪石的妻子,便不能再因自个给他带来半分不好的影响,魏三娘子散布的谣言很好解决,再让人传几个和沈溪石一见钟情的版本出去便好,倒是魏三娘子这边,许是顾言倾再回汴京城来,心硬了许多,并不准备善了。
这世道自来你退一迟,别人越进一丈。
信写好让藿儿交给了护卫林甲,托他送到沈府去。夜里顾言倾躺在床上,看着透过琉璃窗柩洒进来的月光,爬起来在妆奁里找到了魏静晏前些日子送她的那枚紫藤花镶嵌红宝的金戒指,戴在食指上刚刚好。
月光如水银泻地,顾言倾坐在脚踏上,摸着那枚戒指,想到当年在汴京时和魏静晏在一起的时光,她虽是魏国公府的嫡女,但是魏夫人徐氏很奇怪,并不甚喜欢这个女儿,只让她吃饱穿暖便可以了,至于女儿身边伺候的女使、嬷嬷是否尽心,女儿是否有心事,魏夫人一概不管,魏夫人不管,府里下人伺候的便也不尽心。
一个嫡女,尚比不得旁家的受宠的庶女来得尊贵。
那时候,两人都在学里上学,她可怜静晏,有什么好东西都分她一份,静晏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两人处得很好,时常连娘亲给她做衣裳,她还要求娘亲给静晏做一份一样的。
学里的小娘子都说她两个像哼哈二将,一胖一瘦,还净穿一样的。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和静晏大概也是至交密友吧!顾言倾摸着戒指,渐觉身上泛凉,躺到床上睡了,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其实魏三娘子做什么,静晏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到底,不是亲姐妹,再好也是隔着一层。
第二天汴京城中便传出魏三娘子嫉恨顾絮姑娘,乱散布谣言的事,有人出来说,沈枢相当日在京郊驿站办案的时候,便对要入京的顾小娘子一见钟情,这才终于考虑成家的事儿。
消息传到景阳侯府魏静晏耳朵里,微微一嗤,对身边的贴身女使道:“果然,这汴京城,难有一个干净的。”
女使也不知道夫人说的是顾小娘子,还是沈枢相,轻声问道:“夫人,可要奴婢回魏国公府一趟告诉三娘子?”
魏静晏摇头:“不必了,这是三娘的事了,我先前已经提醒过她,不要过分,如果一定要做,就不要露出痕迹,三娘自己犯蠢,吃个教训也好。”只是不可否认,三娘走这一步,也有她的纵容在里面,她就是想试一试,现在的顾言倾,对她的妹妹会不会手软两分?
没有想到,言倾如今连她的妹妹也不宽恕了,当真是变了呢!
惶
沈枢相举破家之力娶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那一日三十六抬箱子,二十六担红礼,绕着汴京城内城走了一圈,许多人都看见身穿墨绿直裰的沈枢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虽不苟言笑,但是眉目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难掩的暖意。
宣明宫里,皇后正翘着戴着碧绿镶嵌翡翠滴金护甲的尾指给廊下笼子里的鹦鹉喂食,听见身边的嬷嬷翠微低声禀报,面上浮了一点笑意,“不曾想到,这么多年了,阿言还是惯用美人笼络人心,前一个婢女一跃成了贵妃,这一个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疙瘩窝里找出来的。”
翠微笑道:“眼下茶楼里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的,听说是沈枢相在京郊的驿站里头一见钟情。”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小米逗着鹦鹉,淡道:“那新收下的义女,本宫听是姓顾?我记得以前汴京城里头,是不是有个姓顾的小娘子似乎很倾慕沈溪石?”
翠微笑道:“娘娘,是前承恩侯府上的嫡女,叫顾言倾好像。”
皇后讶然,侧身看了一眼翠微,确认道:“承恩侯府的?后来可传出承恩侯府的消息了?”
翠微恭谨地回道:“奴婢尚没有听说,那尸骨还是陛下派人去收的,竟没有一个亲族出面。”
皇后两只鹦鹉被逗得似乎不耐烦,却是不再伸着脖子闹吃,互相啄着翅膀,皇后有些好笑地往石槽里一粒一粒地添着,漫不经心地道:“顾家的事当真是奇事,那一百多口人命就这般没了,这些年竟连一个水花都没打。”
翠微低声道:“娘娘,眼下闹得厉害的徐家的儿息虞氏,便是同昔日的承恩侯府世子夫人同出一族,许是暗暗动静,外界不曾察觉罢了。”
皇后眼眸微低,嗤笑道:“她一回来,汴京城里头就热闹了,她去了边境以后的这些年,本宫总觉得这些夫人、小娘们都乏味得很。”
翠微知道皇后口中的“她”是杜恒言,若说皇后最恨谁,大概就是杜家的另一位小娘子杜恒言,眼下皇后虽是笑着说,可是翠微还是敏锐地觉察到皇后眼眸里泛上来的层层冷意。
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忙低了头,她自幼便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只是每每主子提到杜恒言的时候,翠微心里便有些畏惧,这些年越发如是。
皇后见小米添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绿釉提耳鸟食罐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宫娥,接过小宫娥用垫着素绢托盘呈过来的软罗布巾,轻轻拭了手,不意瞥见翠微脖颈低垂,状似不在意地淡道:“你近些年在本宫跟前倒是越发谨慎了。”
翠微心下微骇,面上镇定地道:“奴婢是您近身的嬷嬷,不敢不谨言慎行,以防给主子添惹事端。”
皇后见她这般说,将手递了过去,翠微立即抬手扶了她下宫阶,只听皇后轻声笑道:“你自来思虑得多,心里有一张明镜似得,不过,你是娘亲给我的人,有时候举止越轨一些,也不防事。”又叹道:“宫里头除了灵犀,个个见我大气儿都不敢喘,有时候这日子过得就像只有自己一个活物一般。”
翠微不敢接这话头,只往灵犀公主上头引:“奴婢昨儿个听说,陛下要给公主建府邸了,公主眼看就十四了,明年便要及笄了。”
听到女儿,皇后面上的笑意暖了两分,“是啊,陛下自来娇惯她!”
翠微跟着应和道:“公主自幼便长了一颗菩萨心,性子又活泼,莫说陛下,整个皇宫里的娘子和嬷嬷们没有不心疼公主的。”
翠微见皇后提起公主时面上的骄矜,心下忽地便想起来透明人一样的大皇子,大皇子尚长灵犀公主三岁,因是陛下酒后宠幸小宫娥所得,是以,陛下并不甚喜欢,大皇子这些年倒像宫里头的透明人一样。
两人正说着,侍儿禀报:“禀娘娘,司膳局的宜华县君求见。”
翠微心口微松,笑道:“娘娘,定然是为了后日淑太妃娘娘的生辰菜肴来的。”
皇后略略点头:“宣!”
淑太妃生辰这一日,杜氏嘱咐言倾穿得明艳一些,是以,顾言倾着了一身桂子绿双绣海棠缎裳,系着一条浅樱色齐胸瑞锦襦裙,挽着四指宽的玉色绣折花绫子披帛,襦裙下头穿了一双轻便的云头粉色锦履,雅青发丝叠拧了朝云近香髻,配着一色宫装千叶红宝攒金芙蓉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