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報出一串電話,說這是她的朋友。魏知悟撥通號碼,對面傳來的聲音卻不像2o出頭的年紀。
「你好,這裡是武雲區公安局,請問你是孔姒的朋友嗎?」
聽筒里有車喇叭聲,魏知悟聽見轉向燈滴答,車似乎靠路邊正徐徐停下。
短暫空白後,對面傳來低沉男聲,「我是。」
「她迷路了,你現在方便來接嗎?」
「沒問題,我儘快趕到。」
魏知悟掛斷電話,感覺她在發抖,不該是覺得冷的季節,她抖得像外面撲簌落下的樹葉。
「你很冷嗎?」
他今晚話有點多。
沒有得到她的回答,魏知悟仍然倒了一杯熱水。進入夏令時作息的第一天,局裡沒人喝熱水,他把燒水壺裡外洗一遍,專門燒了一壺熱水。
但她沒有喝,捧著水杯自下而上看他,就像要努力記住他的臉。
「怎麼稱呼您?」她問,眼睛像波瀾的湖水。
「我姓魏。」魏知悟被不存在的波光粼粼晃到,避開她的眼睛,「我去給你沖杯奶茶。」
幾分鐘後,魏知悟再次回到接待大廳,手中熱氣騰騰的沖泡奶茶,在夏夜裡顯得突兀。他把奶茶放在桌上,剛聽見杯底接觸桌面的悶響,大廳正門傳來腳步聲。
魏知悟先看見一雙皮鞋,鞋尖掛著水滴,往上是剪裁得當的西褲和熨貼的白色襯衫,渾身上下找不到勞碌的褶皺。
「孔姒,過來。」是電話里那道聲音。
一個戴著玳瑁眼鏡的男人,看上去和魏知悟年齡相當,臉上書卷氣很濃,斯文地站在門口,左手拿著一把收好的傘,像握著一支權杖,傘尖朝下豎在腳邊。
她格外聽話,起身走過去,但走得很慢,不大情願的,慢慢挪還是挪到了他身邊,完全是小女孩模樣。
「跟警察道謝了嗎?」男人揉她的發,手按在她後頸,親昵地捏了捏。
魏知悟看不到他那隻手的確切位置,直覺那隻手應該蓋住了那塊軟肉,那塊像奶糕一樣的細膩皮肉。
「謝謝您。」她乖巧得過頭了。
「不用謝,我應該做的。」魏知悟平靜地回應。
一杯熱水,一杯奶茶,在桌上不合時宜地冒熱氣。她一杯也沒喝,被一張黑傘帶著離開雨夜。
魏知悟忽然想起來她是誰,4年前那場爆炸發生後,他在安縣見過這張臉,比如今稚氣,像安縣盛產的梨花,白色一小朵,凋謝時仿佛又下了一場雪。
第o2章孔姒落花
安縣不遠,在地圖上,是挨著北城邊緣的一粒小石子。千禧年後划進北城的行政範圍,郵戳上稱作北城安縣管理區,當地老人們不管,仍習慣叫這裡為安縣。
若要討一份營生,人們都會往北城去,全國屈指可數的級都市,前赴後繼的夢想埋葬地。安縣的梨花逐漸無人問津,結的白梨全成了飛鳥的糧倉,樹在土地里,無論如何都會活下去,離開安縣的年輕人們認為,那些本分的梨樹不能成為一個人留在安縣的理由。
孔姒的母親逆流而來,她生在北城,學的植物學,畢業後在安縣落腳,當梨樹的醫生。
孔姒擁有連續、清晰的記憶,大概在6歲以後,但她總記得3歲時的一個場景,母親牽著她站在梨樹園門口,母女倆躲在一把遮陽傘下。
那天的陽光回憶起來只剩刺眼的白,院牆裡青蔥的樹梢和腳下的柏油路,融化又飄起。孔姒聽見有人問她,「你幾歲了?」
她驕傲地伸出三根手指,「我三歲了!」
對方又問,「你的媽媽叫什麼呀?」
孔姒聲音更洪亮,牽著媽媽的手,在空中晃啊晃。
「我的媽媽叫平蓓怡,她是最厲害的梨樹醫生!」
那時,安縣還沒有遊客,梨樹只負責開花結果。父親在安縣討不到工作,隨大流進了北城,平蓓怡教她寫父親的名字——孔隅。
等到她會寫作文時,平蓓怡教她寫信,蓋上安縣管理區的郵戳,寄到北城武雲區。
汽車要走兩個小時,信件要走三天,每次信還沒到,孔隅已經回來了。孔姒就把信上的內容再口述一遍,孔隅聽得咯咯笑,讓孔姒坐在他肩頭,帶著她去梨樹園找媽媽。
路上常有人說,「小阿姒,你和你爸長得真像。」
孔姒洋洋得意的表情從不收斂,兩條腿在孔隅肩頭亂晃,她喜歡聽別人這樣誇讚。
因為孔隅長了一張極其好看的臉,比電視上出現的大多數男人都好看。他不做風吹日曬的工作,膚色比一般男人更白,鼻樑直而高,下面那張嘴總是帶笑。
但最漂亮的是眼睛。小時候她不懂該怎麼形容孔隅的眼睛,平蓓怡說那叫桃花眼,笑與不笑都是一副脈脈含情的模樣。
孔姒找茬兒,問:「為什麼不叫梨花眼?梨花不好看嗎?」
平蓓怡抱著她,親她粉嫩的小臉蛋兒,「那你就是梨花眼,你是爸爸媽媽獨一無二的小梨花眼。」
後來,孔姒的作文越寫越好,信越來越長,但孔隅回家的度變慢了。兩三封信寄到,孔隅才會回家一次。
孔姒12歲起,已經不喜歡聽別人誇她長得像孔隅。安縣這么小,風言風語傳得快,說孔隅回來得少,是因為在北城有了的相好。
安縣的梨花上了報紙,輪到北城的人往安縣跑。梨樹開花和日升月落一樣尋常,孔姒不懂他們為何特地來拍照,平蓓怡說這是城裡人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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