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门本来就设立在胤京之内比较醒目的位置上,周畅源又挑了个人最多的时间段。
他这两年多没露面,加上毒药侵蚀折磨,整个人都瘦脱了相,即便这些年城里城外都还帖着他的海捕文书,他这次混进城来也不会费劲,然后就直奔了京兆府衙门,并且当众就嚷嚷开了——
自己表明身份,用周家人做排面,自然就增加了几分他言语的可信度。
他这当众一嚷嚷开,胡天明就慌了,赶忙出面斥责他是哪家的疯汉了疯癫,想要将他拿下,并且将此事含糊过去。
但周畅源有备而来,他的人直接在衙门门口和衙役动了手。
京兆府衙门的衙役虽然都会点拳脚,又哪能跟周畅源身边经过专门训练的下属抗衡,一番折腾之下,非但没能把周畅源拿下,反而动静越闹越大,加上周畅源提前也已经安排人往四周散布消息了……
等到护城军闻讯赶来帮忙的时候整个京兆府衙门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围观起来看热闹的百姓成千上万,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都闻讯往这边跑。
胡天明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这个场面了,只能一边让护城军配合在外围堵成一堵人墙,隔绝后面正要涌入的人群,一边紧急派人进宫去请示萧昀。
萧昀听了何师爷的奏禀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何师爷满头大汗的跪在御书房中间的地砖上,头也不敢抬。
他这种官职身份的人,原是这辈子都没资格面圣的,也就是情况紧急,胡天明脱不开身才破格差遣了他,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殊荣,反而恨不能今天得了这么大抬举的人不是自己,一边咬牙克制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惧意一边尽可能的重复事实,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
陶任之听后都瞠目结舌,不由的屏住了呼吸,有些无所适从。
何师爷颤声道:“并非是我们府尹大人处置不及时,看样子那逆贼是有备而来,府尹大人正待要将他拿下,已经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赶过去看热闹,严严实实的把衙门给围了,想是那逆贼……已经全城散播了谣言。堵在衙门门口的都是普通百姓,衙役们和护城军又不能强行驱散,而且……而且……”
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
现在这件事已经传开了,闹得满城风雨,就算这时候强行将周畅源这个造谣者抓住诛杀……
这件事可不会过去。
周太后的清誉受损,这个污名她和整个大胤皇室都要背负一辈子。
萧昀曾经联想过无数种可能,周畅源究竟会做什么,甚至也想过他或者会拿周太后当年的旧事隐情来和自己谈合作谈交易……
却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闹。
这才真的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不给他自己,也不给其他的所有人留后路啊。
萧昀一怒之下,就听见咔嚓一声,他正捏在手里的朱笔被掐断成两截。
有些竹刺直接刺进皮肉里。
陶任之一急,连忙掏出帕子上前从他手里抢出折断的朱笔,又用帕子裹住他的手,一边飞快的回过神来低声的劝说:“陛下,胡府尹此举也算聪明。那逆贼将消息散开闹大了,扬汤止沸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算将他紧急诛杀了,民间对此事的议论声也压不下去,反而会有更多的人觉得您这是在欲盖弥彰的杀人灭口。如此情形……怕是少不得要将这案子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审一审了?”
萧昀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
他是不待见萧樾,可周太后却是他的亲祖母,虽然祖孙的关系并不多亲近,但从始至终——
周太后也是对他们父子多番维护的,要是没有他这个祖母,就不会有他父皇的这个皇位,也更不会有大胤朝廷的今天。
就是现在,到了这般年月里,这个周畅源却竟跳出来散布这样的诛心之言,想要害得周太后晚节不保。
他挡开陶任之的手,自己握着染血的帕子,转瞬已经绕过桌案,脚下带着风的疾步朝殿外走去:“吩咐摆驾出宫去京兆府衙门。”
“是!”陶任之连忙追上去。
何师爷则是腿软的爬起来,却不是很确定,又追着陶任之问:“陛下要纡尊降贵亲自去京兆府吗?那边现在可乱着呢,不如把人提到宫里来审?”
周畅源的说辞等于是把周太后和萧樾推上了风口浪尖,现在又那么多百姓围着衙门,萧昀去了——
这回可没什么尊严面子了,就等于是被那些百姓当猴子看了。
而且——
那个姓周的信誓旦旦,说自己有人证物证都可以证明周太后与外男有染,德行败坏,还污了皇室血统。
何师爷并不了解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娘娘,他只是心虚——
谁会不要命的凭空编排了一条太皇太后的通奸罪名出来惹事?这事万一要是真的,那把周畅源拖进宫里来,他说什么话都可以捂住了,最后放个消息出去说子虚乌有就是,这案子还能去到京兆府衙门去大庭广众之下公开闻讯吗?
这要是到时候圆不了场……
那可就真要让整个皇室板上钉钉的沦为天下的笑柄了。
陶任之当然一眼就能看透何师爷的顾虑,便警告的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听陛下口谕行事就是,休要胡言。”
何师爷一惊,连忙缩了脖子,这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后怕的就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后面就再一个字不敢多言,赶紧低头跟着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