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即便对陈家有恩,但陈家大嫂早已将这恩情报清。
陈康夫妇收养她五年,此时却是她欠了他们一家的恩情。她看着陈松,摸了摸他尖瘦的下巴,柔声道,“以后阿姐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听到曲莲的话,陈松又咧开他那掉了一颗门牙的嘴,无声的笑着。
☆、011拜见徐氏
午膳后,曲莲领着陈松去拜见徐氏。
进屋后,徐氏正坐在炕上手把手的教着裴邵靖写字,待曲莲二人进来行了礼后,便放下了描红的笔,笑眯眯的向已经梳洗干净的陈松招手。
陈松这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跟着曲莲到紫竹院的一路上已经大惊小怪了好几回。看到坐在大炕上衣饰华丽的徐氏不免有些局促。他回头看了看姐姐,在看到姐姐点头后,便朝着徐氏走去。
“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徐氏问道,窝在她怀中的裴邵靖好奇的看着陈松,开始不安分起来。
“回夫人的话,小子陈松,今年八岁。”开口后,陈松倒大方了起来。来的路上曲莲教了他几句如何回话,此时他倒是应对的十分得当。
对于陈松局促过后的落落大方,徐氏倒是有些意外。她不是没见过庄子上来的孩子,那些孩子的父母好歹还是府里的仆妇仆役,寻常日子比起那些农家佃户好过不知多少。就是这样,进了候府一个个也不免哆哆嗦嗦、蹑手蹑脚。
想到这里,徐氏脸上的表情愈加温和:“我听你姐姐说,你在家里跟着跟着武师学武?”
听到徐氏的问话,陈松腼腆一笑,回道,“回夫人,小子只是在武馆打杂,师傅们也只是让练把力气,真本事还没学着呢。”
陈松小大人似的回答,把徐氏逗乐了,余光瞄过桌上的描红本子,她心念一动问道,“可识字?”
“只认识几个字还有自己的名字。”陈松挠了挠后脑勺。
“那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徐氏指了指描红本子。
陈松踮着脚尖探头看去,仔细的看了看,回道,“人之初,性本善。”说到这里,他又抬眼看了看徐氏道,“其实,小子只识得人、之、本这三个字,那几个是猜的。阿姐曾经教我背过三字经。”
徐氏闻言十分惊讶,抬眼看向曲莲,“你还识字?”
曲莲面色不改,抬眼看向徐氏道,“回夫人,奴婢家与一老秀才家相邻。奴婢母亲看那老秀才孤苦无依,时常让奴婢送些吃食。那老秀才无以为报,也就时不时的教奴婢写几个字。时日久了,倒也能认得不少字。”
“原来是这样。”徐氏点头道,“乐善好施,方结善缘。”说罢,她又看向陈松问道,“你可愿意跟三少爷一起念书习武?”
“夫人……”曲莲心中一凛,不禁开口。
徐氏摆手制止她的话,脸上却无不快,“你不必急,我不是让阿松做小厮。靖哥儿的兄姐都比他大了不少,也无堂兄弟,平日里也怪孤单的,年后他就要开始跟着上学,有个人作伴也是件好事。”
徐氏这样说,曲莲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绝。以她这样的身份,徐氏能如此对待陈松,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可她却也明白,徐氏这是在给裴邵靖培养心腹。她看向陈松,却看到男孩晶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你可愿意?”看到陈松眼中虽然渴望,却不急着答应反而看向姐姐。徐氏心中再次点头,这种年纪就知道克制,确实是个好孩子。最关键的是,这孩子看着就有种天性上的磊落。
“我愿意!”看到姐姐点头,陈松立刻回头,冲着徐氏狠狠的点头,咧着少了门牙的嘴笑了起来。
“我才不要跟丑八怪的弟弟一起念书。”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直在徐氏怀中没吭声的裴邵靖突然嚷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噗嗤……”站在一边的秋鹂当下没忍住便笑了出来,却立时受到徐氏一道锋利的眼刀。她立刻憋住,脸上先红后白。站在她身边的夏鸢则皱起了眉头。
陈松满腔的喜悦被这个像是金童一般的小娃娃一句话给浇灭了。他立刻绷住了脸,抿着小嘴再不开口。
“这世上惯有些人以貌取人,却不晓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一个娇净的声音自帘后传来,打破了屋内这霎时的寂静,那声音闻来清脆悦耳还带着些凌然的傲气。这话音刚落,宴息处的帘子便打了起来,一个披着玫瑰红锦缎披风的小姑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头仆妇。便是候府的大小姐,裴玉华。
“给娘请安。”裴玉华进来,先给徐氏请安,起身后不待徐氏开口,便冲着弟弟裴邵靖道,“品鉴一人,首看德行。以色窥人,那起子心术不正的人才会这般行事。你是嫡嫡正正的少爷,可别学听涛院那边的做派。”裴玉华一边说着,一边任乳母给她除了披风,露出了鹅黄色竹节纹小袄,下面是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子。伶伶俐俐的一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岁,说起话来却很有些长姐派头。她身材高挑,与胞弟裴邵靖一样,两人都肖母,生的柳眉杏眼,只是眉宇间却有着徐氏所没有的爽利干练。
裴邵靖被她说得嘟起了嘴,在徐氏的怀里拱来拱去的不依不饶。
徐氏拍了拍他,慢条斯理的对裴玉华道,“你弟弟也是年纪小,不懂得这些,哪里就跟那边扯到一起了。”
“正是因为年纪小,母亲更得仔细他身边的人。他这样的年纪,哪里就说得出这种话,分明是有人这般教唆。”裴玉华是候府嫡长女,出身将门,自幼过的便是说一不二的日子,她若觉得占理,便是母亲的话,她也要驳上一驳。
徐氏脸色有些不好,她显然也是觉得女儿说的有理。此时便巡视了屋内一番,言语间变得严厉起来,“都记住了,以后在三少爷面前,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哪个让我不省心,立时发卖出去!”
满屋子丫鬟仆妇都跪了下来,口里称是。
曲莲余光中,看到秋鹂抿着唇,脸色煞白。
今日便是年节,徐氏早早的便让曲莲领着陈松离开。
如今霸陵候与长子裴邵竑虽然不在,但这年夜饭还是要一家子一起吃的。虽则姨娘不能上桌,但是庶子庶女却也是霸陵候的骨血,徐氏虽然不待见那两人,在这些大规矩上却也不刁难他们。如此一来,三少爷裴邵靖也不需人单独服侍用膳,只他的乳娘跟着,再加上徐氏的大丫鬟便是。
陈松老实的任曲莲牵着手,两人走在返回内厨房小院的路上。相比起来路上的好奇和雀跃,陈松此时却有些蔫头耷脑。
曲莲有些好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虽然如此问,她心里却十分明白。徐氏对陈松言语温和,让他错以为被善待。而裴邵靖口出不逊,徐氏却只是告诫吓人并未对他斥责,这让陈松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因为年龄尚小,分辨不清世故,只能憋在心中举得难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