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请你帮我把丁护卫唤来?”
“是,属下这就去。夜雨风冷,大奶奶快些进去吧。”那护卫道。
曲莲回了车内,一会功夫便听到车外丁宿的声音,她忙又撩开帘子对策马行在车旁的丁宿道,“丁护卫,你们行路,可带了药材?或者,前路可有医馆?世子似受了寒,此时已经有些发热。”
丁宿一听,也有些着急,“咱们都是粗人,身上带着的都是些伤药,却不曾带着解风寒的药物。前路只有个小栈子,待要寻医馆,恐怕明日都不得。”
曲莲正待开口,手腕却被攥住,她回头看去,便看到裴邵竑依着车内壁,冲她摇了摇头,她只得返回车内,看着他。
“那个匣子里有些寻常的药丸,你看看有无可用之药。”他的声音哑的厉害,精神倒不是十分萎靡。
曲莲回身便看到在车厢角落里,有一个黄杨木的四角包着铜皮的小匣子,看起来有些旧十分不起眼。她小心的打开那匣子,便看到里面杂乱的躺着几个青花的小瓷瓶。拿出一个,就着昏暗的灯光便能看到上面贴着的红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枳实寻滞丸。连看了几个,有五苓丸,梅花点舌丹,活络丹。曲莲好生翻了翻,才看到一个瓶子上写着银翘散。想着虽不如小柴胡汤管用,倒也能驱散积滞,对于燥热也有功效。
银翘散需用温水调开服用,此时有些不便,曲莲就将那匣子抱在怀里,等着到了栈子寻些温水给他调开让他服下。抬眼看了看裴邵竑,却见他精神仿佛好了不少,嘴角还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世子?”
“嗯。”裴邵竑抬眼看向她,看到她脸上疑惑的神情。
他平日里虽严肃,但也不时有些笑脸,但那时他笑起来,都带着些贵公子的锐利。此时在这车内昏黄灯光的映衬下,那笑容带着少有的柔和。
“我看这匣子有些古旧,匣子内的药瓶也有破损之处。这里面的药……可还能用?”曲莲想了想问道。
“这是我离开庐陵之前配制的药丸,不过一个月时间,不会散了药性。”裴邵竑回道。
“我看这瓷瓶上的字迹……”曲莲闻言从匣子中取出一个瓷瓶,那红纸上的字迹,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总不会是这位世子爷亲手所写。
裴邵竑向着曲莲伸过手来,曲莲会心的将瓷瓶放在他掌心之中。看着他低头把玩着那个已经有些破口的小瓷瓶。长久沉默后,他才开口道,“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去北地,是在十三岁上。那时母亲已怀了靖哥儿,顾及不到我。那时候大妹妹不过七岁,知道我要跟着父亲出征,拉着我哭了许久。几日后,便给了我这个黄杨木的小匣子,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匣子这样的瓷瓶,那上面的字迹便是她留下的。其实里面装着的,也不过是些寻常的药物。只是自那之后,我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这个匣子。”
曲莲静静的听着他仿若回忆一般絮絮说着,也有些出神。
直到,车外一阵晃动,丁宿的声音传来。“世子爷,栈子到了,下来歇歇吧。”
☆、031夜宿客栈
曲莲下了车,就着护卫们提着的气死风灯,这才看清今晚他们要落脚的地方。说是客栈,却实在是简陋,除了掌柜便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二。外面是个茶寮,进了院子只有两栋二层的小木楼,在黑漆漆的夜晚看来,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马车是直接驶进了院子,曲莲回身想扶裴邵竑一把,却见他已经自己下了车。见她半伸着手竟似想要搀扶自己,他嗤道,“我又不是那等体弱妇人。”曲莲收回了手,没理会他。
丁宿看来是这栈子的熟客,熟门熟路的给裴邵竑指了栈子最好的屋子。待小二点亮了油灯,裴邵竑便提步走了进去。在屋子里转了两步打量了一下,却发现曲莲没有跟上来,便又回到门前,果然看到曲莲还抱着那个黄杨木的小匣子站在院子里。
“雨还下着,你怎还杵在那里。”看她抱着匣子四顾打量的样子,裴邵竑唤她道。院子里此时有些乱糟糟的,丁宿正高声唤着小二送些热水与吃食,赵老四则在张罗着让护卫们把马喂了,那些沾了水的蓑衣也要拾掇一下。
曲莲回神便看到他站在门口,身后映着橘黄的亮光。想起他此时还在发热,便快步走了过去。进了屋子,便走到桌前,将那小匣子放在桌上。她伸手提了下桌上的茶壶,茶壶是空的,便想着去跟小二要壶热水来。
裴邵竑坐在床上,看她忙活,便道,“你先别忙,此时外头乱糟糟的,丁宿一会就会将水送来。”
曲莲听他这么说,便将茶壶放会在桌上,作了罢。
不一会果然见小二提着铜壶闷头走了进来,差点撞上了曲莲。他一抬头见到曲莲,吓得险些将铜壶扔在脚下。他忙放了茶壶,对着曲莲连连作揖,口中还道,“不晓得奶奶在此,小人得罪了。”
曲莲还未开口,便看到裴邵竑走到她身前,挡住了小二的目光道,“你先下去吧,再送东西让丁宿来便是。”
小二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裴邵竑上前掩了门。
曲莲瞥了眼他的背影,没有做声,动手将那装着银翘散的瓷瓶拿了出来。桌上放着的茶杯,看着十分陈旧,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污浊。曲莲无奈,将那热水倒出来些,仔细清洗了两个杯子。将脏水倒出屋外,这才从瓷瓶中倒出些银翘散,用水化开端给了裴邵竑。他自方才起,便坐在了桌边,看着她忙碌。
接过茶杯,裴邵竑仰头便灌了下去,待放下茶杯后又看到面前还放着一个装着清水的杯子,想是将他当做了孩子,怕他不耐药苦。
曲莲去给他用温热水拧了个帕子,待他漱口后,便递给了他。
行了一天加小半夜的路,又是这样滴雨的寒夜。用温热的帕子擦过脸,裴邵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泛了许多。人舒服了,情绪便好了许多,见到曲莲此时在弯腰收拾床铺,便道,“你也先歇歇吧,等用了饭,再收拾不迟。”
曲莲闻言起身,回头看他道,“世子用了药,先来躺一会。”又道,“屋子虽简陋些,这被褥看着却还干净,摸着也并不潮湿,想是近日才晾晒过。”
“这有什么。”裴邵竑闻言走了过来,并未脱衣便躺了上去,还跟曲莲道,“我跟着父亲在北地,还睡过草铺呢。”待躺倒在床铺上,这才感觉到一身的疲惫一下子袭来,便又对曲莲道,“丁宿若是送来吃食,你便先用,不用唤我起来。”
曲莲笑了笑,并未答话,自行去梳洗了一下。坐了一整日的车,发髻也有些松散。她净了面,又打开了发髻,那头鸦发便散落了一背。
裴邵竑侧卧着,眯了眼看着她背对着他低头梳着发,只觉得那一下一下的动作十分好看。只是药劲此时渐渐上涌,再加上连日奔波的劳累,他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