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宿策马到他跟前便道,“世子爷,大奶奶命属下前来报信,说是夫人身上不好,让您赶紧回府。”
裴邵竑闻言大惊,立时便道,“怎么回事?”
丁宿道,“属下倒不知详情。辰时刚过,大奶奶身边的丫鬟便来寻了属下。说大奶奶遣属下去慈济堂请大夫,又让属下前来寻世子爷与侯爷。”他说到这里便又道,“世子爷赶紧回府吧,属下这便去寻侯爷。”
裴邵竑闻言心中自是十分焦急,便立时策马回府。
及至府中,更是驱马直至峥嵘堂才翻身下了马。只见正院之中丫头婆子虽十分忙碌,倒也并不慌乱,心中这才微微安定。到了正房,便有了浓重的药味,他也不顾丫鬟婆子上来行礼,自顾撩了帘子进了正房。
一进门,便见曲莲正低声与妹妹裴玉华说着话,见他进来,便收了声。
裴玉华见哥哥进屋,又见他面上焦急,便上了前道,“大哥哥且别急,大夫已给母亲诊治,母亲倒无大碍。”
裴邵竑见妹妹这般宽慰自己,又见曲莲立在一边不出声,心中便有些愧意,只低声问道,“大夫如何说?”
裴玉华便道,“大夫说母亲这半年来惊忧交加,又因长途疲累,身上便积了些病气。今日发了怒,虽看着凶险,倒将这阻滞发作了出来,此时只要好好调养,便无大碍。”
听妹妹这般说道,裴邵竑心中稍安,却有些拉不下脸来跟曲莲说话,只撩了帘子进了内间。
裴玉华见到,便对曲莲道,“嫂嫂,大哥哥这般定是拉不下脸来跟你说话,你且忍着他些吧。他这样子,自己心中也定是难受。”
曲莲闻言,只淡笑了一下道,“你且安心,我明白。”
晚些时候,裴湛便回了府,自内间瞧了徐氏后,便将裴邵竑叫至外书房。父子二人与幕僚等人直说到深夜,庐陵王已派大将军卓康前往北直隶,十日后他便要率领另一支大军自南直隶与之会合。此时形势紧要,他倒也有些顾不上徐氏。
裴邵竑近子时方回到点翠阁,却未见着曲莲,问了画屏才知,曲莲今日便一直在徐氏房中侍候。大夫虽言徐氏并无大碍,但跟前却需有仔细人伺候。如今方妈妈年岁已大,曲莲身为长媳必得在跟前伺候。裴邵竑闻言心中一阵发闷,只想着明日便去与曲莲说话,这才一人就寝入睡。
谁想着,接连两日,他都十分忙碌,只得了些许功夫去徐氏那里问安。曲莲一直在徐氏身前端药递水,他却也没什么机会同她单独一处。直到了第三日,他才得了些功夫,晌午时便从营中返回府中。及至峥嵘堂,听丫鬟道徐氏正在歇午晌,便进了正房。
他先去宴息处瞧了瞧,徐氏正半躺在炕上睡着,一个小丫头在给她轻捶着腿。他便没有惊动,便又去了西厢,果然见到染萃坐在西厢帘外,正打着盹,见他过来方要开口,便见他摆手制止,自收了声。他撩了帘子自进了西厢宴息处,曲莲正侧坐在炕上,手中还做着针线。见他进来,便将那绫缎放入炕桌上,起了身。
裴邵竑见状便走了过去,伸手便将她揽了进怀,叹了口气轻声道,“都是我的不是,也累得你辛苦。”
曲莲听他这般说,又因此时是在峥嵘堂中,怕小丫鬟不意闯入,便推了他道,“你快些放开,若被夫人知晓……”
裴邵竑见她这般,便低声道,“别怕,染萃在外面,没人进来。”一边说着,只揽着她在炕上坐了下来,低声问道,“你可还在气我?”
曲莲只觉得他身上带着些尘土气,又见他衣衫有些汗意,想他恐怕是一得了空闲便策马赶回,倒也有些心软,便撇了头轻声道,“我并未生世子的气。”
裴邵竑见她脸上泛红,只顾别了头不让他瞧。他几日未与她亲近,此时见她这般,心中也有些想念,只低了头在她脸上留恋着亲了几下,便见她脸上红晕更盛。只此时听到外间有丫鬟走动,只得松手放开了她。
外间虽有丫鬟走动,过了一会却又安静了下来。裴邵竑见曲莲只垂了头坐在炕桌对面,并不与他说话,心中倒也有了些委屈。便自顾说道,“我本也不是那般毛躁之人,只那日褚清自京城返回,带回了那谭大夫的药方,我正心中欣喜想着跟你说说,没想到进了屋子就见你将夏鸢领回点翠阁。我问你自个儿可愿意,你又那般回我,我心中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想着自己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心中便有些灰心,这才生了气。这两日想来却也不能怨你,母亲那般逼迫,你也无法。”
一边说着,又起身走到曲莲身边,将她揽入怀中。顿了顿,才哑着声问道,“我只你心中定然也是不愿意的,是不是?”
曲莲被他揽在胸前,听他胸口心跳竟快了几分,又听他这般似有些忐忑的问话,只闭了目轻声的应了一声。只觉得他揽着她的双臂似又收紧了几分。
50、
几副药下去,徐氏倒是安稳了许多,便不再直捂着胸口嚷着胸口气闷。
她这几日见曲莲衣不解带的在身边伺候,事事周全细致,又十分妥帖柔和,竟觉得比夏鸢在身边时更可心舒坦。饶是她前几日心口疼痛脾气不好,她也只是低眉顺眼的万事顺着她。待这几日身上轻快起来,徐氏便暗暗思量,又加方妈妈在身边不时的夸赞,她瞧着曲莲倒顺眼了不少。裴邵竑每日前来嘘寒问暖,言语中也带着些悔意,不顾曲莲在身边便与她承诺,‘往后再不违逆母亲之命,便是纳妾也是母亲关爱儿子,是儿子急躁了。’
徐氏听着,心里反倒不是滋味起来。
整日窝在房里,她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当初自个儿嫁进侯门,心中也颇为忐忑,婆婆待自己倒十分和善,从未插手自己夫妻之事。也从未想着将身边的丫头们安置到裴湛的房里。她想着,口中再冠冕堂皇,一个女人对于丈夫纳妾,心中总是觉得委屈。这般想着,又看着曲莲事事对她上心,半点没有怨言,心中倒存了几分愧疚。
天气渐渐转暖,这日更是晴阳高照。方妈妈便将宴息处的窗子支开,让徐氏依着迎枕透透气。她方扶着徐氏坐到了炕上,便听着徐氏叹了口气。便问道,“夫人可有不妥?”徐氏只摇了头,并不答话。
方妈妈伺候她多年,这几日见她瞧着曲莲的神色有变,心中倒也明白了几分,便矮身在那踏板上坐了下来,与徐氏拉拉闲场。
“曲莲做什么去了?”还未等方妈妈开口,徐氏倒是先问道。
“大奶奶在后院煎药,这几日您服的药便都是她亲手煎熬。”方妈妈回道,她寻思了一下便又劝道,“夫人,恕奴婢僭越。奴婢知晓夫人对她出身不满,觉着委屈了世子爷。可如今事已至此,您总得往好里想。便是个公卿家的闺秀又如何,您当初与沈家二奶奶要好,那倒是个公卿世家的小姐,您可仔细想过,若您是她的婆母沈夫人,可能忍得她那般在家中吆五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