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氏面色一凛,保养得宜的素手轻挥,在场的几个家丁小厮立即退了出去。
江月回眸看了槿姗一眼,低声吩咐:“去打点一下,叮嘱那几个家丁一番,别辱没了安贝勒的名声。”
槿姗会意地点头退下了。完颜氏见她如此识大体,知道为自己儿子着想,心中大为满意。
这时江月又看向魏嬷嬷,神情带了丝怜惜:“天凉了,给七姐姐批件衣服吧。”
魏嬷嬷是乌雅府出来的人,向来不把七姑娘这个庶女看在眼里,因而只是“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去耳房找了件下人的衣服丢在七姑娘身上。
七姑娘知道自己此次难逃一劫,索性豁出去撕破了脸皮:“乌雅祯你装什么好心,今日不就是你设计陷害于我吗?你上一次迷晕我将我丢给简郡王,毁去我的清白之身。这次又骗我来安贝勒房里!你简直是蛇蝎心肠,罔顾人伦!我好歹也是你的亲姐姐呀,你难道不会唇亡齿寒吗?”
江月心中冷笑,唇亡齿寒?她和七姑娘从来就不是这种相互依靠的关系,尽管她们都姓乌雅。
她不无叹息地说道:“乌雅祾,你真是给我们乌雅家丢人。你不配做我乌雅家的女儿。”
七姑娘一愣。
江月继续说道:“上次的事情压住了没叫阿玛知道,这一次你竟然跑到我丈夫的床上……我这就修书一封禀告阿玛,请他将你从乌雅家除名。”
七姑娘浑身一颤,忍不住发起抖来。
在这个贵族至上的时代,没有了家族,没有了大族姓氏,就等于没有了一切。对于七姑娘这样的人来说,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旦没了身份就只能等死。
或者,去出卖自己的,做一个青楼女子。
这是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啊。
七姑娘哆嗦着,指着江月恨声道:“你敢说,你就没有和崇琰睡觉?”
江月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没有。”
七姑娘慌张地咬着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我不信!”
崇琰是一个很重欲的男人。哪怕当初一点都不喜欢七姑娘,面对她近乎完美的时还是忍不住做了好几次。
他不可能放过江月。七姑娘很笃定这一点。
安姨娘也是个人精,心里不断地寻思,这七姑娘这么肯定,莫不是这乌雅江月真的和大阿哥偷情了?或许不用讨好她们姨甥两个,反而可以趁机扳倒这三福晋?
江月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见完颜氏面色淡淡,不见情绪,这才低低地,略带一丝委屈地说道:“我刚刚的确是去了大哥房里,不过我是睡不着,听说大嫂平日睡得晚,是去寻她说话的。结果见她房里熄灯了,就回房来了。刚刚,刚刚我服侍安贝勒睡下了,就要回房洗漱,谁知就碰到七姐姐……我在房门口看到你脱衣服,简直吓坏了,就让丫鬟去请了额娘和姨娘过来。这种大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呀。”
江月顺便请来安姨娘,便是表明了自己想和她结盟的意思。加上江月之前并没有拒绝安姨娘送来的丫鬟……安姨娘完全可以投靠江月,在这个时候帮上她一把。
她虽然是个姨娘,身份摆在那里,地位比不上完颜氏。但是有些话以她的身份可以说出口,哪怕粗俗直白一些也没关系,可完颜氏就不可以。
所以,江月打算拉拢安姨娘。如果她是个聪明的,这时候就应该继续帮江月说话。
果然,安姨娘见江月解释得头头是道,刚才的那一点小心思就完全不见了,对七姑娘呸了一口道:“瞧见没?人家刚刚在安贝勒屋里呢!”
“不对呀。”一直沉默着的马佳氏忽然开口了:“我虽然没来过,但看屋子的朝向和房内的摆设,这不就是三弟和弟妹的房间吗?不知安贝勒现在睡在哪里?”
江月深深地看了马佳氏一眼,眼神微微暗了暗,低声道:“他睡在书房。”
这回却是完颜氏眉头微皱:“怎么回事?你们不睡在一处?”
江月知道完颜氏偏向自己这个外甥女,可她更心疼儿子。若是不解释,只怕完颜氏会以为是江月把自己的儿子赶出了卧室……
这个马佳氏,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江月唇角微弯,谦卑而温柔地低声道:“因为江月来了月事,担心将阴气过给安贝勒,所以不曾与他共寝。”
此话一出,完颜氏的面色便恢复如常。相反地,七姑娘却是一下子面如土色,心如死灰。
因为江月这短短的一句话,不仅表明了她对安贝勒的恭顺,还证明了一件事——她根本不可能和崇琰做什么。
江月早上答应七姑娘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这样的计较,打算将计就计,就此除掉七姑娘。
七姑娘被将了一军。而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没有容貌,没有清白,没有家世,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江月没有动手杀她,可是已经毁了七姑娘的一切。
因果轮回,孰对孰错?江月这样做是为了自己,七姑娘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在这四方红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只要赢了,就是对了。
就这样,七姑娘以奴婢的身份被卖出王府,不知去往何处。但江月相信,她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好歹也是姐妹一场,江月没有做绝,留了七姑娘一条命。以后的路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七姑娘的事情不算小,不过很快就没有人再提起了。因为刚刚入冬的时候,完颜氏的病情突然恶化,俨然性命垂危。江月虽然不懂医术,但她送走了自己的额娘和祖母,人之将死是什么模样,她真是再熟悉不过。
就是这般形容枯槁,眼中无神。哪怕平日里再强悍,这时候也害怕得像一个孩子。没有人不畏惧死亡,除非活着时需要承受的痛苦已经超过了死亡本身。
像江月身边这些大富大贵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早早死去。完颜氏也不例外。因为康亲王久病,府里的太医都是现成的。他们每日都来完颜氏这里请脉开方,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不是摇着头走的。
江月曾经拉过一个太医私下询问完颜氏的状况。太医缓缓伸出一个手指,叹息道:“撑不过一个月了。”
江月和完颜氏的感情颇深,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就是江月最亲近的人,像是她的生身母亲。可她在难过的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个月是她最后的机会。
眼下完颜氏虽然把府里最重要的几把钥匙都交到了她的手上,但她毕竟年轻,尚且难以服众。只要崇安一日不是世子,他们夫妻就无法在康亲王府立足。
完颜氏这个江月最大的屏障一旦去了,前有十分市侩的安姨娘,后有表面温婉贤淑实际心思颇深的马佳氏,还有那爱惹事的安氏和牙尖嘴利的钮祜禄氏……
自个儿的院子里,还有一个时时刻刻想着勾引崇安的小倾和那个妖媚的碧罗,年纪小的永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