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郁受了枪伤,医院里单独辟开了一间套房,与其他病患距离很远,房门口还有过道内安排了不少自己人看守着。
他们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活脱脱地像几尊煞神。
好在手术很成功,只是出血量过多,看起来有些扎眼,但好在没有伤到关键位置,子弹取出来,这会儿邹郁身上的麻药劲刚过,腹部的疼痛隐隐地传来。
邹郁靠坐在床前,他嘴唇泛白,听着阿坤仔仔细细地汇报着他昏过去之后的情况。
邹炎死了,霍丁废了。
在m市猖狂混乱多年的乌山群岛,经过这次以后,也不能再翻起多大的浪花。
从当年邹世默认着任人把他丢到这里让他自生自灭之后,他咬牙咽血的誓一定要将这块肮脏如臭泥的地方给连根拔起。
那么多年,他为了生存,苟延残喘,现在爬到了这个位置,也终于算是完成了当年的目标。
“邹炎要的戈壁的协议书呢?”
阿坤回道:“在霍丁书房柜子里的夹层找到了。”
说着他从沙上拿起文件袋,交给了邹郁。
邹郁翻出来看了眼,一目十行地划过,接着伸出手递给阿坤道:“交给陈律师,他会处理。”
泉下的老头子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给邹户原留的后路,最后还是来到了他手上。
那么多年的算计和偏心,最后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最看重的项目,兜兜转转也是他拿着了。
还真是有意思。
邹郁一边将头往后抵了抵,一边问:“她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阿坤知道他说的是谁,他说:“周家那位也在医院,两个人似乎聊了很久,刚才她回来一趟,没呆一会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我没拦着,让人跟着她了。”
邹郁沉默了会儿,他像是有些疲惫,没再提这个话题,往另一个方向说:“南区那边会所里的人只要查出来不正当的,全都清了,邹家里有人阻止的,全都扣起来,什么时候把这些不干净的人拔清楚,什么时候再放了。大动筋骨,也得把他们给我清走。”
邹家这个乱摊子,要想清干净,肯定要自损筋骨,但这也是必须经历的。他要让邹家在他手里,彻底摆脱以往的名声。
阿坤点头。
在邹郁张嘴要继续说什么时,病房的门轻轻推开了一个缝隙,两人顺着声音往那看去。
少女的脑袋先露了出来,一进门就看到这两人的视线,这让她攥着门把的手不安地挪了挪,轻声说:“我能进来吗?”
邹郁乌黑的眼眸盯着她,还没有回答,站在床边的阿坤已经懂事的先一步说:“我先出去。”
赵岁岁磨蹭着步子走进来,与阿坤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阿坤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接着走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邹郁看着她,脸色有几分难辨的情绪:“你怎么没走?”
女孩儿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她蹙了蹙眉,对上他的视线,轻声说:“我担心你啊。”
邹郁的视线犀利起来,他苍白的脸没有血色,就这样盯着她。
少年从很小时候就知道爱不可信,永远都是伴随着真假难辨,虚伪难堪。
所有悸动的情感都是裹了砒霜的糖。
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忽略的,刻意避免的,那些如同雨后春笋渐渐从土壤里冒出的缠绵的捉摸不透的情绪,在看到眼前的少女被霍丁拿刀横在脖子上的那一刻,都爆了出来。
长得如天使一般的少女眼神关心的看着他,可赵岁岁到底有多少分表面上的关心呢?
他伤口的伤撕扯的疼起来,不过这些都可以忍受。
他唇角轻轻弯起,说话的声音仿佛细细的勾子,闲散的,低低的,与他平时说话不同,“终于见到你心心念的哥哥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少女抿唇,睫毛垂下。
邹郁为了救她而中枪的画面,在从事情生后到现在都不停的盘旋在脑海里,她有些无措和茫然,如今看到邹郁脱离危险,那一贯漆黑深邃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反而少了好多不安。
而在听到邹郁的问题后,看到邹郁熟悉的唇角上扬时,少女的睫毛颤了颤,抬眸娇声说:“你又在试探我?”
邹郁没有说话,他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病气。
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的几分冷峻也削弱了不少。此时,他坐靠在床前,看着他白的脸,若来一个不认识他的人,或许都会觉得他是个大学生一样,稚嫩清俊。
邹郁不承认,反问道:“这是试探吗?”
赵岁岁伸手忽然按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她眼神一直看着他,见他虽然皱起眉但是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时,她忽然娇声笑了一笑,小手轻轻柔柔地抚了抚他冰凉的手背,她声音软糯糯的,也似乎带着勾子,直击人心底:“邹郁,你在吃醋吗?你是不是对我有不一样的感觉?”
邹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看得一怔,她的手葱白如玉,小巧又温暖,不过是片刻,男人笑了一声,抽开他的手,看着她道:“赵岁岁,梦里什么都有。”
“你为了救我,就这么冲了过来,你当时想的是什么啊?是在想霍丁该死?是在想你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还在想着来利用我对付周时谦吗?”
少女的话锐利而明确,她那双杏眸明亮而水润,说完便笑意盈盈地凑近了几分,看着他。
话音落下,邹郁玩笑的勾着唇角的脸缓缓停滞了下来。
“赵岁岁,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
赵岁岁啊了一声,她伸出刚才被甩开的手,然后再次握住男人的手,包裹着他掌心的冰凉,她毛茸茸的脑袋慢慢贴近了两人交握的手,带着温热的呼吸,她的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看向他,声音怯,眸光无辜:“邹郁,你……疼不疼?”
她就这样乖顺的贴在他的手边,唇角漾笑。
邹郁敛着眉看她,呼吸沉了下来,唇角的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