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斩槐领着五人进入十方院大殿,朝着殿中供奉的四位不知名圣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后长吁一口气,郑重其事道:“那好,我便破例为你们介绍一下,大王教的由来。我虽身为大王教教主,但如你们所见,仍需供奉四位大王。这四人,其实乃是秦某祖上,秦冰,平水历二百年间生人,善于治水,曾经不依赖清微符咒,凭借才智疏浚河道,消除了八次楚江涝灾。”
戚灵望着四尊泥像,顿然一愣。
她的确曾听说过,南瞻部洲除了清微真人外,史上不乏有治水能人,且大半出自玉堂地界,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这几尊大王教的泥像,有的手执锄头,有的手握耙子,甚至还有一位捧着书卷作冥思状,单论造型而言,格外清新脱俗。
秦斩槐指着第二尊泥像说,他便是秦绪,平水历七百年间生人,本志在修道,奈何天不遂人愿,失去了成为道童的资格,这就如同明珠蒙尘,然而秦绪毫不灰心,别出心裁的修筑了七星堤坝,设立闸口作蓄水之用,将楚江陡立的险滩尽数化解。
秦小晴忍不住插话道:“其余二位圣像,分别是秦守才与秦之锡,皆是玉堂城志记载了的治水奇才!”
戚灵点头笑道:“原来都是曾造福百姓的英才俊杰,大王教,妙。”
秦小晴缓缓松了口气。
秦斩槐听了反而倍加得意,作为秦氏后人,尽管到了他这辈,没能继承治水之才,但是好歹也学过杂七杂八不少本事,所谓艺多不压身,秦斩槐更对此颇为自负,他曾不止一回觉得,学了清微真气,便可以与“凡夫俗子”四字脱节,装进肚子不少医书,身份便不会再是个愚鲁武夫。
他原指望在缙云镇做出一番事业,熬到声名鹊起之时,再试着拜上清微山,哪知圣教一朝丧,天道崩塌迎来了乱世局面,也就彻底打乱了他的谋划。不过乱世出英雄,秦斩槐见清微大势已去,索性把祖宗先辈们都搬了出来,大胆自立门户,不出几日,迎来了镇子上第一个教众,如今戚灵几人的突然来临,更让他高兴起来。
秦斩槐背负双手,来到戚灵跟前,喃喃道:“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戚灵洒然答道:“我名长戚。”
秦斩槐点头道:“嗯,好名字。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后面四个人跟四名跟班似的,气势比我这教主还足,啧,总归不太好吧。
戚灵扭脸对四位巡狩师吩咐道:“从现在起,你们给教主当一当跟班,站到教主身后去吧。”
巡狩师们默然点了点头:“……”
秦斩槐望着四人,满意笑道:“嗯,脸上还画着花儿,神秘兮兮,有派头,继续保持。另外,这十方院空房子多得是,你们就先住在后院,明天跟我上街传教时,我再告诉大家咱们大王教的规矩。”
※
大荒之上,天庭之中,三十三座仙山上,覆盖有不计其数的西洲草木,虽然算不上什么奇花异草,但对于来自南瞻部洲清微山的小道童张仁而言,他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屈指可数。
张仁在仙山树林中穿梭,好奇的观察着一草一木。
然而师兄们可不在意这些,自从在南瞻部洲被白真人“捡回”天庭,人人都忙着追随白酉左右,求真人指点迷津传道解惑,张仁修为不够,百十年内与大道无缘,按师兄们所说那都是注定的事,所以他也百无聊赖,压根不愿再学什么剑师修士的高阶道法,这会儿就随意挖些蔓草,折些木枝,稍微修缮下细枝末节,搭成简易草庐后,聊以栖身便心满意足。
然而云霄之上,并不会下雨,也没有狂风烟沙,草庐无非起到遮阳蔽日的作用。
可三十三重天上,到处都有能够栖身的古洞,这些清微弟子本身又寒暑不侵,草庐就颇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路过的师兄便问张仁:“搭茅草棚做什么?”
张仁回道:“不做什么,只不过是意思意思。”
师兄摸了摸脑袋,“那多没意思!”
在张仁看来,三十三重天的诞生,简直是惊世骇俗的壮举,长久而论,怎么说都该把天庭收拾的像模像样。
同样的天庭,该有别样的修行。
于是师兄们都在闭目静坐之时,张仁反而将三十三重天逛了个遍,山中犄角旮旯,甚至兔子洞窟他都要掏上一番,不为别的,只是想再找些可以利用起来大兴土木的材料。
山中的原住民,有不少西牛贺洲的虎豹狼虫獐狗牛羊,见到张仁,都吓得躲得远远的,有些曾受业海波及,脱胎生作人形的妖兽,感念风皇长戚拔擢升天之恩,倒是会壮着胆子,主动凑过来问:“南瞻小孩,你找什么呢,需要帮忙吗?”
张仁撞着胆子说道:“来得正好!我对这些山里的百余种树木都不认得,敢问诸位禽兽,哪些坚实牢固,可以用来搭建房梁屋柱的?”
有只牛妖面貌的家伙说道:“好家伙!敢问诸位禽兽这话也是能说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张仁左右瞟了几眼,捂着嘴轻声道:“我叫张仁,你可以叫我吞糖真人。”
牛妖愣道:“吞糖真人?”
张仁点头道:“对,这是你们风皇长戚大人赐给我的名号!”
牛妖瞪大牛眼,一本正经点头道:“嗯,吞糖真人,老牛我叫牛栏水,幸会了!我们西牛大洲地野山深,养蕴出的森林枝粗叶茂,应该都合你的心意。不过大家约定俗成,修葺屋舍,通常会挑选雪玉木,这种木材将树皮扒了,一见空气便迅化为雪白色,晶莹剔透,还会带有水波微漾的纹理,相当别致漂亮啊!”
张仁眯起眼,对这些话十分上心,便在牛妖协助下伐了不少雪玉木,在第九重山内,挑了处地势平缓的位置堆放起来。
照理说,山中草木皆有灵性。
肆意砍伐的话,不免伤了山中各类生灵间的和气。
然而雪玉木们却不这么认为,它们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往日埋汰在荒山深谷无人问津还则罢了,然而如今随着山根荣幸登于云霄之上,一颗颗雪玉木竟踌躇满志,总想做点什么,生怕糟践了一身良材。
于是雪玉木将自身想法,托话给稍有道行的山精树妖,树妖又告知了牛妖,以至于当张仁用真气劈开树身时,雪玉木们无不欢欣鼓舞。
有位名为弘济的师兄走来问:“张仁师弟,怎么回事?弄这么多木头来。”
张仁兴冲冲道:“搭草庐!”
师兄环顾四周,洒然一笑:“你这小子就会为偷懒找借口,要搭多大的草庐,我看又是贪玩毛病犯了罢!你可别忘了,白真人那日对咱们的叮嘱,到了天庭,好自修行。”
不过师兄教训两句也就离去,天庭之内,清微弟子们各修各的道,除了张仁,没谁愿意花心思在这上头,更没谁有闲工夫去理睬他与山内小妖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