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哗然。
赵权冷冷一笑,朝金裳轻蔑地撇嘴:“是什么东西这般紧要,需要把两位大人耽搁这么久。呵,难不成这位金姑娘,想要当着咱们的面贿赂考官不成?”
其余人一听也跟着讥讽:“咱们在这儿辛苦验尸,金姑娘是抽空去逛街了,所以才来迟吗?”
张府丞脸色也很难看,手指搭在膝盖上道:“金裳,你无故迟到,若说不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可莫要怪本官取消你的资格。”
金裳仍是不急不慌,从怀中拿出由粗布层层包起的布包,当她把那块布彻底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布里面包着的竟然是几节断指!
总共四根断指,明显被动物啃咬过,只剩碎肉连着层皮挂在骨头上,看的人头皮麻。
张府丞惊得站起问道:“这是?”
金裳笑着道:“这应该是这具尸体被野狗叼走的断指,但是骨头被吐了出来,刚好被我捡到了。”
众人一听立即望向那具尸体,只见他被啃咬的那边手臂,正好断掉了四根手指。
但是这个刚好捡到,是不是也太刚好了点。
唐以临在震惊之后,露出探究的表情,盯着金裳摸了摸下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慢慢道来。”
金裳朝他恭敬行礼,开始讲述道:“不瞒两位大人,今日辰时前我就已经到了瑶山上。但是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验尸不能只看一具尸体,还需要多方佐证,包括周边的环境、气候……这些都对还原真相有至关紧要的作用。当时这具尸体旁有衙役看守,两位大人也并没有到场,所以我并没有急着验尸,而是把这整座山头全走了一遍。”
所有人都听得一脸吃惊,没想到这女人根本不是来迟了,而是在来之前做了这么多事。
张府丞疑惑地皱眉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断指一定属于这具尸身?”
金裳继续道:“不瞒大人说,小的曾经学过一些野外痕迹搜寻的技能。当我见到这尸体被啃的残缺不全,就想到尸身若保留得不够完整,许多证据就难以还原。于是我寻着野狗可能留下的痕迹搜寻,竟真的被我在一处草丛里找到这几截被吐出来的断指。”
见所有人听得半信半疑,金裳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小块碎布。
“这几截断指旁,还散落着这些碎布。我在看到这具尸体时,就已经牢牢记下来他的穿着与衣服的材质,大人们尽可拿这块碎布去比对,看是不是出自死者身上。”
衙役们立即拿了碎布去对比,在场的都是验尸的仵作,很轻易就观察出那些布料确实是出自死者身上,而那几截断指也刚好和尸体能对上,答案昭然若揭,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唐以临露出赞许的微笑:“你身为女子,敢孤身一人在这山上搜寻证据,还能敏锐地观察出这么多细节,实在是胆大又心细。多亏有你才能还死者一具完整的尸身,不错,你做的很好。”
赵权心里有点慌,这女人姗姗来迟,一来就狠狠将了他们一军,看来还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这时金裳一脸愧疚道:“可我在经过一个山洞时,被里面伸出的藤蔓困住,花了些功夫才脱身,所以才来的迟了些,还请两位大人责罚。”
她说这话时眼眸向下垂着,削瘦的肩膀往里缩,楚楚可怜的歉疚模样,谁看了也不忍心责罚她。
唐以临立即挥手道:“你虽然来迟了,但找到尸身的断指也算是立了大功,将功补过,这件事就揭去谁也不许再提。”
少卿大人都这么了话,张府丞立即露出和蔼的笑容:“好了,大家可以继续验尸了,金姑娘你也一起。待会儿你们一个个来说,到底验出了什么?”
金裳却不急着上前,她将背着的大木箱放下,从里面翻出熏了葱蒜水的面巾捂住口鼻,再拿出准备好的姜片含在舌下,然后才慢慢走到尸体前蹲下。
赵权忍不住嗤笑道:“女人果然够娇气,咱们验尸是撸起袖子就干,她还要捂这捂那,生怕被熏坏了。”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怕臭当什么仵作,回家奶孩子去呗。”
金裳却丝毫不理几人的奚落,她目光专注地检查着尸身,见尸体并没有外伤,她先用银探子探喉,再拿出自己惯用的解剖刀,切开死者的喉咙,观察是否有呕吐物堵塞,推测是否中毒。
随着气温升高,那尸臭味越来越难闻,其他几人都被熏得头晕脑胀,感觉自己都快中毒了。
可他们刚刚才逞强过,这时候再做防护,岂不是在这女人面前丢了大脸。
半个时辰后,其他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唯有金裳始终一副轻松姿态,当验尸终于结束,其余几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已经有了虚脱之色。
张府丞连忙问道:“如何?少卿大人刚才提了三个问题,这死者是什么身份?死因是什么?死了多少时日?你们谁有了结论,都可以一一说出。”
几人面面相觑,这尸体腐烂程度太高,验尸难度极大,目前只能看出他是死于胸口的重击。
因为他全身并无外伤,肋骨断裂,背部能看见大片尸斑,可见是胸口遇袭后仰倒,血液堆积在了背部,形成了尸斑。
唐以临听完很不满意,皱眉道:“验了这么久,只能看出这些?他生前是做什么的?死了多少日子,这些你们一概不知?”
几人见少卿大人动怒,纷纷低着头不敢说话,这时赵权自信一笑,明白轮到自己出风头的时候了,于是往前站了一步道:“少卿大人,我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唐以临“哦?”了一声,随即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赞许地落在他身上。
张府丞连忙配合地问道:“本官就知道赵捕头的儿子绝非寻常之辈,快说说看,他是做什么的?你怎么验出来的?”
赵权一副得意姿态:“此人生前大约是一名铁匠。他右手手掌习惯性屈起,骨节能看出痕迹,应该是常年握重物造成的。左肩上有细小的旧烧伤,明显是火星迸溅上去的。还有他的鞋底一边高一边低,明显长期倾向一边腿用力,造成了不同的磨损。”
张府丞听得非常满意,这个结论和昨晚老仵作验得并无二致,看来这位赵小侄确实有些真本事。
唐以临神情也稍缓,又问道:“那他死了多久呢?”
赵权思索着回道:“这具尸身已经脱离了尸僵,死亡必定在一日以上,虽然尸体被啃咬加上天气炎热,难以用腐烂程度推断具体日子,但是尸体还未形成肿胀,按照现在的气温,应该死后不过十日。”
“不错不错!”张府丞听得眉开眼笑:“既然你都验对了,那……”
他正想说那就没什么好比试的了,赶紧给赵权定了仵作之职,他也不负老部下的嘱托。
可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不对。”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让所有人都听到。
众人立即望向声之人,只见金裳解开捂住口鼻的布巾,目光笃定地道:“他验的不对。”
赵权恼羞成怒了:“你凭什么说我验的不对!”
金裳指着她找到的那几截手骨,自信地抬起下巴:“自然是凭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