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不光是周秉言,其余众人也愣了愣。
然后,周秉言嗤笑一声道:“那你来说说看,如果不是自杀,他是怎么死的?”
现在一屋子都是朝廷重臣,各个都等着她的结论。
秦桑神情却很镇定,若是政事她插不上嘴,可面对一具尸体,想要看懂尸体所述的真相,在这一面她仿若天之骄子、游刃有余。
于是她走到祝文山的尸体旁边,语句清晰地道:“根据刚才的检验,死者身上除了颈部勒痕,并无其他外伤。而他面部和口唇青紫,牙关紧、舌抵齿不出。双眼紧闭,眼内可以看出出血,按典籍记载是窒息而死的特征。所以我开始也怀疑他是自缢而亡。”
她见众人听得专注,沉了口气道:“但他身上却有两次最大的疑点。第一个,他的脚姿势不对,若是人要寻死将自己吊上房梁,会在最后一刻脚下悬空。可人在濒死的那一刻,会因为本能去寻找支撑之物,脚背在这时弓直向下,直到渐渐停止呼吸,尸体僵硬时就停留在这个姿势。”
她领着众人看向祝文山的脚背:“可他的脚背是向上蜷起的,而且这个蜷起的角度,可以看出他死前用了很大的力气往回蜷缩脚背。这很像是人被攻击后的反应,在被攻击时,他们会将身体尽量蜷缩起来,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众人听完之后,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随后周秉言又轻笑一声道:“就凭这一点,你就认定他不是自杀?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一点。”
秦桑正色道:“这不是儿戏,是历代仵作在上万具尸体身上总结出的经验。不过我所说的证据也并不止这一处。”
她蹲下身,又领着众人去看祝文山的脖颈,“还有这一处,看起来好像只有一道勒痕,可是如果看得仔细些,就能看出这其实是两道勒痕。”
6昭重重“哦?”了一声,也蹲在她身边查看。
他身形宽硕,蹲下时手臂肌肉几乎擦着秦桑的手臂,让她不自在地往旁边缩了缩。
可众人看了许久,并不能十分清晰看出来到底勒痕是什么样的。
于是秦桑解释道:“这两道勒痕现在看起来并不太明显,可若是给我一些时间,我能让它们显现的更加清晰。”
6昭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你要做什么?”
秦桑从箱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葱白和烧酒,道:“想要让各位大人看看,这伤痕究竟有何不寻常之处。”
秦桑将葱白和烧酒铺在祝文山的脖颈上,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道貌似很宽很深的勒痕,渐渐显露出两种颜色。
周秉言看得十分惊讶,忍不住向女仵作求教:“这是怎么回事?”
秦桑笑了笑道:“因为这两道伤痕,一道是他生前被人勒出来的,第二道则是死后,被吊在梁上的绳索勒出的。生前和死后的伤害,因为身体功能逐渐的衰竭,会显出些微的差别,只需用些手段,便能看出不同反应。”
6昭摸了摸下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如此说来,他就是先被人勒死,再吊到房梁上伪装自杀。啧啧,内廷司的三品太监,身上还有要案,是谁敢用这种手段杀了他。”
他这话是冲着周秉言问的,那语气好像他就是凶手,该知道一切似的。
周秉言被他问的无名火直冒,没忍住飙出脏话:“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可骂出来他也并没有好受些,此刻他不知该哀叹还是该庆幸,没想到这一趟他还真来对了。
若祝文山真是自杀还好,到时候给他定个畏罪自杀之名,还省去自己不少麻烦,所有祸事都能让他担着。
可没想到这女仵作这般仔细,居然能看出他并非自杀而是他杀,这事只要传出去,他周秉言杀人灭口的传言必定不胫而走。
头疼!实在是头疼!
于是他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轻揉着太阳穴,面色阴晴不定。
6昭贴过去十分热心地建议:“周公公可是累了,昨日都没吃东西吧,要不要给你叫碗吃的送来?”
周秉言狠狠瞪了这看热闹的龟孙子一眼,又指着秦桑质问道:“就算祝文山不是自杀的,那这遗信怎么解释?这间房间怎么解释?当时驿丞带人进来之前,房门可是从里面被堵住的,这房间里也并没有窗户,有谁杀了人布了局,还能从里面堵住门逃走的?”
秦桑耸了耸肩,十分坦诚地回:“小的只是仵作,现在只能看出尸体上的疑点,推断出祝文山并非自杀。至于查案,是唐大人他们后面要做的事。”
她说得这般直接了当,倒让周秉言说不出话来。
毕竟她说的也没什么错,自己堂堂督主,竟同一个仵作有来有往,好像指望她来断案似的。
于是周秉言又翻了个白眼,转向唐以临道:“那你来说!”
“不过!”秦桑却又开口:“小的想斗胆再说一句。”
周秉言只得又转回头,没好气地瞪着她:你能斗胆一次说完吗!
6昭在旁边看的弯起嘴角,周秉言大权在握多年,养出了凶狠阴冷的气势,尤其一双凹进脸颊的眼,看人时尤为阴鸷。
寻常人连跟他对视都不敢,更何况这么用言语溜着他玩了。
看来这女人还真是谁都不怕,难怪就敢溜进6府往自己怀里撞呢。
而秦桑这时拿起了那张尸体旁留下的遗信,道:“这张纸看起来不像是单独整张,而是从某一页中裁下来的。”
周秉言一愣,随即凑近去看,果然仔细看才能看出,纸张边缘有一边明显不够齐整。
而秦桑还在继续道:“若是这两日留下的遗信,这墨迹不该是如此模样,看起来这诗他应该写了很久,并不是最近才留的。”
所有人都在看她手里的遗信,6昭却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看起来周秉言好像真的对祝文山的死毫不知情,那祝文山到底是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