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提着灯笼朝她走来,再近一些,她就看见那个长身如玉的少年。
他的脸灯光映照下略显出疲惫,似是已经在这条路上等了很久。
秦桑心头一热,匆忙地朝他跑了两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土坑,差点被绊了一跤。
幸好成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扶住,然后轻托着她的手臂,把灯笼交到了她手上。
两人在小道上并肩而行,秦桑望着他好看的侧脸,笑得眯起眼问:“你等了多久?”
成安边往回走,边道:“从黄昏时开始等的,怕你回来时看不清路。”
他说的语气毫无波澜,可黄昏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
秦桑突然有些心疼,转身望着他道:“以后不必等了,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不会迷路的。”
她的脸被柔和的灯光照着,眼角微微上翘,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成安目光移下来,望着两人交叠在一处的影子,手指动了动,自影子的头顶滑到脸颊,然后笑里带了几分满足道:“已经等了许久,也不差这一两次。”
秦桑被他说得微微怔住,总觉得现在的成安她经常会看不太懂。
不过她今天心情很好,因此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边走边翘起嘴角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
然后她将今日怎么去找6昭,怎么从内廷司救下唐以临的事全说了一遍。
她目光里似有星辰在闪:“当6昭开口让内廷司放人时,那群太监根本没人敢违背他。那时我偷偷在想,原来这就是身在高位、手握大权的滋味,只需要轻松一句话,就能做到许多人没法做到的事。”
她话刚说完,突然听见旁边“啪”的一声响,转头现是成安将一块石子给用力踢到了路边。
于是她好奇问道:“怎么了?”
成安垂着眸子,嘴角紧绷着道:“没事,这石子挡了路。”
秦桑觉得很奇怪,什么石子,需要踢得这么用力。
然后她转回头,继续道:“不过6昭确实不是等闲人物,他居然现我打了耳洞,若不是我随口编了个瞎话,可能就要被他揭穿了。”
很快,她又听见砰一声响。
秦桑一怔,小心问道:“又有石子了?”
成安很认真地点头:“嗯,今天路上讨厌的石子可真多!”
秦桑被他逗笑了,道:“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孩子气?”
成安突然停了步子,目光沉沉望着她:“我不是小孩子,是个男人。”
秦桑觉得他怪怪的,想如以前那般拍拍他的头安抚,可惜成安比她高上一个头,也不会像以前生病时那般乖乖被她摸了。
于是,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好了,再不说你是孩子了。”
成安似是十分无奈,这不是还是把自己当孩子嘛。
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似是不甘心地问:“那你很仰慕他?”
秦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6昭,点头道:“是我很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成安咬着唇低头:真可恶,路上没有石子可踢了。
秦桑神情却变得有些晦暗,继续道:“你知道吗?这件案子已经把内廷司牵扯进来,现在我已经没法回头了,如果私盐案不能查出个结果,6昭绝不会再保我们,到时候不仅唐大人会有事,我也可能会被他们给弄死。但是我不害怕,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若是拼赢了,便是一桩能直达天听的功绩!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成安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她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死。”
秦桑听出他语气里的执拗,眼眶有点儿热,随即笑道:“放心吧,就算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我也会恢复自己的身份,杜世元名义上还是我爹,得罪了内廷司,他也别想有好下场。”
可成安眼神变得有些狠戾,好似一只孤注一掷的狼道:“我不会让你死!”
秦桑觉得他这模样有点吓人,于是换了打趣的语气道:“好了好了,我不会死的,别担心了。”
但月光之下,成安高大的身体突然往这边倾身,好像要攥住她的手,吓得秦桑不自觉往后退了步。
可成安的手指只是从她手背轻轻滑过,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柔声道:“快到家了,还是我来拿吧。”
月光照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直至洒入成片的农舍之中,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不太平静。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玉枕楼里就传来尖叫声。
当唐以临带着梁旭和秦桑赶到时,看见夕娘的丫鬟小翠哭得撕心裂肺,而昨日还好好和他们说话的美人儿,已经躺在床上香消玉殒。
她死时的面容平静,脸向旁边歪着,垂下的手里攥着个小瓶子,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秦桑验完尸后对唐以临道:“她死前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全身及粪门皆无外伤,口中有呕吐物,喉头用银探子试过变黑,而她手里那瓶子里装的是七步散,她应该是服毒而亡。”
唐以临攥着拳,脸色铁青地问小翠道:“你昨日一直睡在外间?可有离开?”
小翠哭着点头:“奴婢整晚都在外面,不曾离开过。”
唐以临皱眉想,如果夕娘是被强迫服毒,之前必定会大声呼救,不可能睡在外间的小翠毫无察觉。
难道她真是服毒自尽的?可她为何突然自尽?
于是他对小翠道:“昨日我们离开后,到底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给我说说。”
小翠不敢怠慢,吸了吸鼻子道:“昨日姑娘本来想按计划偷偷逃走,可大人们过来问话,她只得吩咐我配合她装病。后来她终于有机会逃走,但只过了一柱香时间,她就垂头丧气回来了。姑娘说是受了官老爷的盘问,跑是跑不了了,现在还有官爷在外面守着她。我见她很害怕的模样,就一直和她说话宽慰她。谁知快到晚上,又有两个人来找姑娘,他们一来就把我赶了出去,说是要单独和姑娘问话。等他们离开后,我看姑娘更害怕了,她坐在床榻上一直在哭,哭得累了才让我伺候睡下了。”
唐以临听得心头一动,连忙将昨日看着玉枕楼的两名寺吏喊过来问道:“昨日有谁来找过夕娘,是不是内廷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