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紫愣了。等着李敢往下说。
“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那个退休的刘处长,那一年他过生日,大家都送东西。我说要不我也给他买个刮胡刀吧,一千多块钱!你当时说啥?不送!没这闲钱!嘿嘿嘿,还记得不?”
天紫使劲儿眨着眼,弄出一副玩命儿回想的样子。面部的表情语言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是你舍不得!最后带得我境界也走低了!最后,又把帽子扣到我头上!。真是的,啥人啊!”
天紫心服口不服:“与时俱进!与时俱进!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不要给自己的不足找借口!”
“你现在舍得了吗?你要是舍得,明天我就跟我们领导买螃蟹去!阳澄湖大闸蟹!再不行了,再弄两张市的购物卡!”李敢用起了激将法。他盯着这个跋扈不讲理的婆娘,使劲儿安慰自己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随即又问道:“你这个月工资多少?够送礼的吗?送完了礼,还有吃饭的钱吗?”
最后这句戳中了柳天紫的痛点。电视台的效益不好,工资一直在降,现在每月的收入快跟刚参加工作那两年差不多了。家里每个月的开支,她和李敢的收入加起来,几乎剩不下。在电视台干了十几年,眼看着成元老了,该享受福利了。谁知却随时有重新创业的尴尬。就这么个现状,还要送礼吗?能送出个什么前途来?
柳天紫纠结了。
李敢没有观察到媳妇表情的变化,仍然趁热打铁地追问道:“这个月你们能多少?有4ooo吗?”
柳天紫依然陷在自己不怎么愉快的思绪中。没听清李敢问啥,她只是不停地摇头。
“好家伙!4ooo都没有了,还送礼啊?”
李敢骂人不带脏字,连嘲带讽,终于让柳天紫从纷乱中醒过神儿来。
“明天我到台里了解一下,看这个月工资有多少。如果过了4ooo,我要支3oo。给领导买个购物卡!”
“随你便!”李敢瞥了天紫一眼,起身走向书房抽烟去了。
……
跟柳天紫一样,关心这个月工资的人还有不少。
凌青云正在工位上紧张地核算绩效奖金表。总监已经催他了。让他尽快算好送过去。这块工作量比较大。每个栏目的财务人员把绩效表造好后,交第一制片人审查,最后都归拢到他这儿。办公室因为人手少,说少其实也没那么少,最主要的是这个工作不适宜太多人经手。所以,办公室本部门的绩效做表和审查也是他一个人的事。凌青云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手指在计算器上高频率地击打着,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他脑部充血,脸部通红。全频道的绩效表统计出来之后,他要交给总监审核签字。然后贴在走廊的事务栏上公示。
侯宝才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他的身后。老侯早就按捺不住了。头十天,他就不停地问。问这个月的奖金到底有多少。更准确的说,他是关心自己少了多少。办公室的另几个正式工,张兴旺,马素艳和赵梅花,他们也关心工资少了多少。但都不主动来打听。他们知道,老侯要是问清了,肯定不会憋着,到时候自然就都知道了。
在总监没有签字以前,凌青云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奖金的详细情况。
说轻点儿,这是礼貌问题。说重点儿,这关系频道稳定。
“侯哥,你现在不要看,也不要问,出来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你,好吧?!”青云一脸严肃地下了逐客令。
侯宝才瞪着眼珠子和凌青云对视。他想飙,对凌青云的不客气他不想受。脑子里斗争了半天,又觉得闹僵了对自己没好处。现在不比从前,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凌青云还是小弟。可一眨眼,现在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想到这儿,老侯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陪着笑点着头,嘴里说着“行行行”。一转身,脸立刻唬了下来。
不远处,赵梅花坐在工位上指着他笑。嘴里数落着说:“你这个猴儿,都快当爷爷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地沉不住气!”
“沉住气,憋住屁,革命一定能胜利!”张兴旺也跟着起哄。
“都急了一辈子了,就这德行了!你们不要试图改变一个中老年人的生活方式!”侯宝才大声回击道。
赵梅花从桌上拿起根儿笔芯冲着侯宝才扔过来。笑着骂:“能耐得你个玩艺儿!”
老侯一缩脖子,笔芯掉在了地上。
“没打着!嘿嘿,没打着!”老侯冲着梅花做了个鬼脸,晃着肥墩墩的身子朝厕所走去。
几十年的同事,熟得像一家人。赵梅花类似打情骂俏地这么一互动,整得侯宝才还挺舒服。在老侯眼里,这几个快退休的老娘们儿比新来的年轻人顺眼多了。毕竟是同一个身份,后面有什么事还要一起商量,一起拿主意。
拐过弯走进东边的走廊,远远看见《零距离》的柳天紫站在墙角。好像正在跟他们栏目负责财务的小孙嘀咕什么。走近了,听清了。柳天紫是在问小孙这个月的绩效有多少。小孙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比上个月多了几百。老侯马上停住,站在他们身后冷不丁地就来了一句:“比上个月多啦?”
这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像突然从地里头冒出来一样。柳天紫和小孙惊惧地回头,看着这位平时说不上几句话的老正式工。柳天紫反应快,很快脸上堆出了笑,乐呵呵地说:“侯老师,您跟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挣这点儿,再多几百,也赶不上您一个零头呢!”
“瞎说!”老侯被这句貌似的恭维整得挺舒服。情不自禁地乐起来。
小孙瞥了老侯一眼,不再吭声,转身就走。
天紫对小孙这个不礼貌的举动佯装瞪了瞪眼。她多少也了解点儿侯宝才。知道这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低声说:“正在进行7o年颁奖晚会推演呢!”然后,一转身走进了会议室。
侯宝才侧身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一屋子人。一脸羡慕。
……
陈家山也想知道这个月工资有多少。
他不是想知道个人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工资不会有变化。他是想知道打破身份界限后的“同工同酬”制度实施月,频道的编辑记者队伍收入会有多大变化。《晚间》的正式工就黄秋忆一个人,还是个主持人。因为绩效是按岗位核算,新制度在《晚间》来讲,受益的只有柴美华和张又春两位聘用身份的主持人。但能受益多少,他还不清楚。《晚间》负责财务的是编辑苟胜利。以前每个月,苟胜利做完表找江平签完字后,江平都会把电子版给他一份。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江平一直没。他就想找江平问问。
刚起身走出工位,就听到旁边《北江新闻》的几位记者讨论开了。记者杨冰冲着王斌说:“阿斌这个月多挣了一千多!”
王斌瞪大了眼,脸上挂着太阳从西边出来般的微笑,嘴都合不拢了:“真的?”
旁边的记者刘涛一听也来了兴致,急切地看着杨冰问:“我呢?我多少?”
杨冰是《北江新闻》的财务,每个记者的收入他先知道。他低头想了想,说:“你上个月工作量少,你没多大变化……不对,其实也是多了。因为他们几个正式工的钱如果不放进来,你工作量少,收入就会差不少。这次比上个月没怎么少。也算是涨了吧。”
家山对杨冰这种管不住嘴的大舌头作风很看不上。刚刚试运行的制度,还没有公示,怎么能提前嚷开了呢?很明显,杨冰身后不远处,有两位正式工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别看《北江新闻》是时政新闻栏目,恰恰是这个栏目的记者最不讲政治。
江平正坐在工位上看手机。家山笑眯眯地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轻轻地问:“上个月的绩效是不是出来了?”
“出来了。哎,我没给你吗?”江平不知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没有。”家山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打马虎眼的方式,不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