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织一匹丝绸,不过用丝十几两,也就是一斤多。而一担生丝,是一百斤,也就意味着这两千担生丝,可以织出十几万匹丝绸。
每每算起这笔账,颜青棠都会感叹,也不知她爹是怎么攒下这批生丝的。
他大概从第一年就开始准备了,锱铢必较地一点点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留到后面以防万一,可惜……
当弄明白这一笔账,下面就好算了。
当两千担的巨量生丝砸进市场,不管是被谁收去了,当这个消息放出时,那些买进卖出赚差价的人就会产生质疑,会质疑丝价是否会跌。
当这个质疑产生,按照人的本性,就会有人害怕跌价,脱手卖掉手里的生丝。
你看到他卖,你卖不卖?
你卖了,被另一个人看到了,他慌不慌?
都去卖,但又没人敢接手,丝价自然会下跌。
即使跌不下来,反正她手里还有大量生丝,任性,再砸一个或几个大批量下去,就不信跌不下来。
如此一来一去,别人亏不亏,颜青棠不知道,但葛家用近百万两白银收来的生丝,转瞬就会缩水大半。
回头算一算帐,葛家难道不会吐血?
她就想看到葛家吃瘪吐血,就当先报一个小仇。
听完,景陷入震撼中。
他不止震撼这个女人算计人心之狠之准,更震撼她的胆色,她的镇定,她的智慧,乃至她的演技,她的一切。
一手搅得满城风雨,一边跟书生你侬我侬。
他以为她有谋算,但没想到她谋算如此之深、之远、之狠。尤其她日日伴着书生,日常中从没有露出任何烦躁焦虑的情绪,这种反差给他带来的震撼极大。
凭一己之力去拉高丝价,她就不怕没人上套与她一同滚雪球,全部砸在自己手里?
那可不是几百几千两,动辄几十万两,要算计几百几千人的人心,难道她就不怕一点出错,满盘皆输,或者现实没按照她想的进行?
她难道就不怕顶价太过,葛家不跟吗?
不,葛家不会不跟,因为张管事的出面,足够刺激葛家人。
看似用一个管事来刺激人,这种行举很幼稚。
可葛家那是谁?
江南第一大家,背靠织造局等一众高官,从来没有把颜家放在眼里。
甚至出手解决掉颜世川,也不过跟踩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你颜家能坐上苏州丝织头把交椅,那是我葛家让着你。
不让你,你什么也不是。
这样的葛家是注定瞧不起颜家的,又怎能允许颜家对其挑衅?
之前双方在市面上抢购生丝,已经让葛家憋了一肚子火。颜家又如此挑衅,当着那么多人,葛家难道不要颜面了?
要颜面,那就必须跟。
瞧瞧,激将法虽然老套,但要看怎么用,用在何时。 现在纪景行也看出来,颜世川给她留下的那批生丝,数量应该不少,不然她不会如此任性。
可即便有这批生丝才能支撑起这场弥天大局,但这样的局,这样的谋算,只有她一人能做到。
哪怕是他也不能,更想不到利用这种手段。
而,纪景行因身处位置,想到的更多,看这些大商动辄几十万两白银的交易,要知道朝廷每年的税收也不过一千万两白银。
更让他震撼的不是别的,而是这种只手操纵整个市场的手段。
这样的人若是好人也就罢,一旦为非作歹,为富不仁,任性妄为,可造成的影响,足够击垮一地经济。
纪景行看过颜青棠的生平。疾风司出动,足够查清很多东西,有些哪怕本人都记不得的事情,其上也有记录。
究其前十九年,她从小到大一向循规蹈矩,哪怕做生意,也是以诚为本。
就像颜世川一样,虽为商,但并不是个只图利益的奸诈之人,商亦有道,行事有方,因为她爹从小就是这么教她。
与之有过生意来往的,无不对其为人赞不绝口。
可实际上真实的她,有着狼的狠,狐狸的狡猾,虎的霸气,鹰的高明远识。这样的人,走一步算十步,别人还不知她要干什么,她的天罗地网已然布下。
纪景行突然有种明悟,以前的她并不是不懂这种赚钱的手段,只是有她爹在,她收敛着,大抵也是不屑为之。
那日,在她爹陵前,她告诉颜瀚海——“该报的仇,我自己会报,与你们无关。”
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她要以与钦差太子合作,来作为扳倒这些人的基石。
事实证明,她不靠任何人,就有这样的能力。
颜世川可知道他的死,放出了一个怎样的人?
当她无所顾忌,当她倾尽全力,足以颠覆任何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