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小结巴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已经快要四月份,长亭边的垂柳已经枝叶茂密,几只燕子在水面上低飞掠食。
阿梨和冯氏连夜做了几身新衣裳,与小结巴的娘的鞋子放到一起,鼓囊囊的一个大包裹。
马启山靠在一边柳树上,懒洋洋地看着他们告别。
该说的早就嘱咐许多遍了,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小结巴把包裹背在背上,拥抱了每一个人,最后轮到阮言初的时候,抿着唇停下。
两人相差一岁,但小结巴比起弟弟却要矮上许多,小结巴得踮起脚尖,才能与他平视。
风静静从耳边吹过,小结巴眨眨眼,忽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相对无言好半晌,最后还是阮言初打破沉默。
他声音低低,温润如玉,轻声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顿了顿,又道,“我知晓,你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对得起你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可懂”
小结巴点点头,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轻轻抱了下阮言初的肩膀,小声说,“阿言,你得帮我照顾好我娘亲。”
“会的。”阮言初温声应下,又笑道,“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分别终究是会到来的,重逢却遥遥无期。两匹马并肩西去,背影渐行渐远,留下一阵烟尘。
又过五日,薛延他们也启程回了陇县。
当初来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有些冷,现在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一路鸟语花香,更加惬意。走的还是来时的那条路,因着熟悉,度要快了许多,不过半月功夫,便就快要到家了。
旅程顺利,阿梨的胎也很稳,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胡安和与韦翠娘之间的关系,韦掌柜早就已经不计前嫌,又与胡魁文称兄道弟了,但韦翠娘仍旧对着胡安和爱答不理,那似笑非笑样子,把胡安和愁的舌头上起了一排水泡。
阿梨瞧着不忍心,也帮着胡安和问过韦翠娘,是不是真的想退婚了。
韦翠娘说,“我好不容易将他培养的像个正经人样子了,又聪明又听话,怎么可能拱手让人,与他人做嫁衣。我辛辛苦苦那么长时间,受了他多少气,最后还要他娶别的女人我怕不是疯了。”
阿梨对她这种养儿防老似的语气失语良久,最后不解问道,“那你怎么还那样对他怪可怜的。”
韦翠娘眉梢一挑,摸着指甲道,“不是你说的,人的成长总在一夜之间,依我看,他还是差了那么点火候。我还是得吊着他一段时间,等寻个契机,将他从青铜剑锻造成白银剑了,再松口。”
阿梨没太听懂她口中的这个剑那个剑都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了他们之间并没有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也就放心了。
只是听起来,胡安和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还是会很可怜。
离陇县还剩最后二百里的时候,途径山林,正巧下了场大暴雨。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急,但电闪雷鸣看着分外吓人,雨势磅礴,薛延干脆停下车,沿途找了个山洞避雨。
山洞不算小,容纳他们一行人绰绰有余,里头有些潮湿阴暗,气味不算多好闻,薛延到周围寻了些半干的柴火,硬生生给点起了一堆火,而后抱着阿梨到火边取暖。
两辆马车并排堵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风,火光摇曳,倒也不算冷。
还剩下一些干粮和水,大家草草吃了个午饭,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胡安和期期艾艾地挤在韦翠娘身边,难得没被赶走,他高兴地眉飞色舞,将私藏的半斤珍贵的糖炒花生都贡献了出来,给大家打零嘴。
阿梨吃了药,头晕晕的有些想睡,枕在薛延的腿上小憩,阮言初抱着书坐在她头顶位置,挡住可能会吹来的风。
外头风雨怒号,但洞穴里头倒是极温馨,大白日的也都不怎么困,胡安和更是精神抖擞,撺掇着大家一起讲故事。
韦掌柜最喜欢听人家说书,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瞧,还带头鼓起掌。
收到了老丈人的赞赏,胡安和更加有劲儿,当场就侃侃而谈,将先秦时期的野史给讲了个遍。从赵姬之乱、吕不韦之死,讲到了赵武灵王晚年昏庸,被亲信活活饿死在沙丘宫。
胡安和人情世故弄不明白,但说书却是门儿精,让一众人听的入了迷。
最开始的时候,胡安和还能侃侃而谈,但说到最后,他实在是口干舌燥说不下去了,便将目光投到了薛延身上,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薛延,你也来讲一个”
薛延不是很给面子,直接拒绝道,“我不会说故事,我还要哄我家阿梨睡觉,你们随便聊,我听着。”
胡安和一瞪眼,不依道,“你怎么可能不会讲故事,我不信,你看你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一天天竟忽悠人了,但到了需要你的时候却怂了回去,这可不行你必须得讲,若不然,你今晚就别想睡安生觉”
薛延说,“我真的不会,我又不爱读史书,哪里会讲那些。”
胡安和一拍大腿,指着他道,“不得行,必须讲”
薛延无奈,他把阿梨往怀里又搂紧了点,点点头道,“好罢,但若是说的不好,可不要笑我。”
胡安和终于满意,笑眯眯地拈了颗花生到嘴里,摆手道,“不要啰嗦,快开始。”
薛延“唔”了声,略微思索,而后道,“既然如此,便就讲个有趣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