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植,你莫要将人看轻了!待诵烂《诗》《论》,我辄从学二哥,日后骑术也会与二哥一般好,定然令汝不得望吾项背!”
“哎呦呦,好大的口气!我二哥骑术,乃父亲亲授,岂是你数月乃至数年可达之乎?”
“哼,走着瞧呗!反正除了骑术,刀剑弓矢我都要学。二哥,上回你提起史阿先生时,可是答应过我的。”
“是么?”曹丕眉头一皱,“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二哥!”
曹丕莞尔:“好好好,都依你!习剑容易,骑术亦不难,入夏之后,每日未时,你随我去北场走走便是。只是在此之前的两月,你须好好读书。”
我高兴地简直要在马车里蹦起,着实把秦纯吓了一跳。
“好耶好耶!节儿也要学!”小曹节在一旁附和鼓掌,笑得合不拢嘴。
“节儿,别跟你阿姊学坏!”曹植嗔着,又抱怨曹丕道,“二哥你也太偏袒缨妹妹了,就她这样,只怕连马都上不去呢。”
“欸——植弟,你忘了去年二哥跟你提起的射鹰之事了吗?千万别小看了她,其弓矢天赋,可绝不在我和子丹之下。”
一旁的曹真听了,不禁颔哂笑,曹植也“嘁”声连连。
曹丕又对车里的秦纯说道:“纯儿,论天性,你比她更让二哥省心;可论胆识,你还须多向你这位阿姊学习。她可是常有‘惊人之举’的。”
我被曹丕夸得羞红了脸,曹植却不以为然:“还有两月便入夏,怎么,缨妹妹妄想数十日之内背熟《诗经》?怕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曹丕摆摆手:“读熟便罢了……”
我仰起头,赌气说:“不,就要背诵!二哥,你们十岁便能流利诵出的《诗》《论》,缨儿如何不能呢?况诗三百辞多浅俗,何需两月,一月足矣!余下一月,我自会去多读《论语》。”
“一月之期背熟《诗经》?哈哈哈!”曹植在马背上狂笑,“只恐删诗的孔老夫子亦当笑掉大牙!”
我有着迷之自信,学他抱臂:“可敢与我一赌?”
“呵,赌就赌。你若输了,便真该将那郑注的《诗》抄上几遍!”
我毫不示弱,紧接上他的话:“倘若是四哥你输了……今年五月廿一,你便欠我一份及笄大礼!”
“一言为定。”
我转头笑着对曹丕说道:“二哥,你可都听见了哈,你得替缨儿作证的。”
曹丕满口应下,笑个不停。
“二哥二哥,你相信缨儿能熟读《诗》《论》么?”
“信,信,二哥可以永远相信你。”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缨儿不擅作诗,可将《诗》烂熟于心,亦是毕生财富。两位兄长都如此善文,缨儿也不当落后的。”
“植弟,我劝你最好相信她,汝不见此人气定神闲之模样乎?”
曹植哼笑着,不屑地拍马上前去了,我在后头扮了个鬼脸,心满意足地回到车厢内。
……
来到建宁大街,路面渐渐热闹,曹丕不许我和曹节再把头探出了。百姓们虽不识司空府公子,但还是十分主动地让出大道来。
我觉得没趣儿,只拼命地往窗边挤,隔着帘幔,欲将邺城街市看个仔细。
东市因其位置靠东,与建安驿也有所牵系,故而为邺城最繁华的市场。坊市分离政策下,市场也与民坊一样,被高墙牢牢围住。很快到了东市大门,我兴高采烈地拉着秦纯曹节跃下马车,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曹丕领我们进去。
在汉末生活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穿着新衣来集市游玩呢!如何不教人振奋!
可不知为何,一下车,看到热热闹闹的古代市集景象,胸口总闷得慌。
“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啊,缨妹。”曹丕催道。
“哦。”我追赶上前,跟在曹丕身后,从布囊中抱出皎皎,左顾右盼。
东市外围是大大小小的菜摊,吆喝声不绝如缕,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些新鲜的农家菜上时,我却注意到卖菜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布衣平民。
也是,河北连年征伐,哪还有留守农田种菜的壮丁呢?
“二哥,你瞧——数日前我染病时,皎皎也瘦了许多呢。我看前面不远处有卖芦菔和白菜的,不如挑些新鲜的回去给皎皎,可以吗?”
曹丕怪道:“白菜?那是何物?”
“芦菔”即“萝卜”,可“白菜”在这个时代似乎得叫“菘菜”。它原产自南方,隋唐之前种植并不普及。我也是在南阳时,见刘家人从吴地客商那儿买过。没想到邺城经济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竟有商贾千里迢迢从南方运来白菜贩卖,故而着急了些。
又是一次无从圆谎的失言,我哈哈地干笑着,揪着耳根扯开话题:“啊,缨儿忽然觉得,还是车前更合皎皎的胃口,‘采采芣苡,薄言采之’,嘿嘿嘿……”
曹植笑了一声:“嘚,二哥,你听,这缨妹妹可又在胡用诗句了。”
曹丕莞尔,搭着我的肩膀,对我们一众姊妹们悄声道:“妹妹们,这东市有一家蜜煎小铺,可甜了,想不想二哥带你们去?”
“想!”我们两眼放光,异口同声,拉着曹丕的左右袖便要即刻去。
蜜饯即果脯,古称“蜜煎”,或用石蜜浸泡腌制而成。汉末这时,早已有饴糖与蔗糖的制成工艺,以及果脯的长年储藏工艺。曹丕是最爱甜食的,我早就想跟着他尝遍这个时代的甜点了!
于是我和秦纯、曹节三人,在小铺前笑得合不拢嘴,挑挑拣拣,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论哪样最好吃。
铺架上有各种瓜条和蜜枣,什么糖青梅、糖桂花、糖藕片、糖姜片、糖莲子呀,又有杏脯、梨脯、桃脯、柰果脯,甚至还有糖金桔。
因是反季,果脯卖得贵些,可曹丕各种样式竟都要了些,给我们仨姊妹打包了好几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