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钟席诀借着整理袖摆的动作轻轻晃了晃手臂,他便猝然失声,嗓子里像是被人强行塞进去一块软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近的一次是在十日前,我给了你姐姐三十两。”
封清桐垂眸望向万成耀,
“万家二老早年间相继去世,只余了你姐弟二人相依为伴,如今你好端端地站在我眼前,你姐姐的境况也并无不妥。我竟不知,你还需要多余的银两去救谁的命”
普通的农户人家一年也用不了三十两,围观人群齐齐噤声,继而便如滚油入水般切切议论起来。
“三十两银子这小贼真是好大的胃口”
“是啊,本以为是个受尽欺辱的可怜人,谁知却是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
“老话说得还真对,升米恩斗米仇,这世道啊,乱喽”
不过撩个帘的功夫,原本一波倒的口风便已囫囵转了方向,万成耀被这一声声的奚落激得面红耳赤,不远处又已有巡逻的衙役欲要往这边来,他不得已麻溜儿爬起身来,恨恨瞪了封清桐一眼。
“你,你给老子等着这事儿老子和你没完”
万成耀忿忿咬牙,无奈喉咙仍旧不出声音,故而也只能凶狠地做了个口型,撂下一句威胁后狼狈逃走。
眼见着没了热闹瞧,众人也随之四散离去,远处复起一声闷雷,天边乍白,斜风细雨倏然而至。
钟席诀撑着油纸伞大步跨下马车,赶在雨丝侵袭之前及时为封清桐撑起了一片干爽的天地。
“姐姐好厉害。”
他目不转睛地望向封清桐,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她一句,秾丽的眉眼蕴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似是细雨过后的碧波湖面,满是潋滟的风情。
封清桐抿唇浅笑,“这没什么的。”
她垂看向自己的鞋面,因此也错过了钟席诀那可以称之为深隽的专注眼神。
“雨下大了,咱们快回马车去吧。”
钟席诀收回视线,将伞面愈加往封清桐的方向偏了偏,“好。”
转眼到了三月底,自马球比赛后便匆匆离家的秦以忱终于得空往钟府递了封信,只说大理寺的公务又生变故,他大抵无法在清明节前赶回来了。
钟星婵头一个将这消息带去了封府,她窝在贵妃榻上扼腕叹息了好一阵,转身瞧见封清桐强掩失意的眉眼,便又提议着午后出去逛逛,正好买些贴己的东西,搭着家书一道给秦以忱寄过去。
封清桐偏头想了想,“官员的家书要走驿站,驿使差事重,捎带大的物件必然不便,咱们不如去庙里求上一枚平安符夹在书信里,如此也能顺利畅达些。”
二人遂询谋佥同,未时不到便乘着马车去往了城南的仁善寺。
距离山门尚有一段途程时,封清桐就已敛裙下了马车,双手合十,眼眸阖拢,颇为严整地对着大殿的位置躬身拜了拜。
她端着个一秉虔诚的认真姿态,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悠长叹息时也只轻轻翘了翘唇角,继续心无旁骛地恭正行礼。待到三番叩拜完毕后才睁开双眼,转身牵住钟星婵的一只手询问道
“怎么了”
钟星婵又叹一声,“我那木头大哥究竟何德何能啊竟能得你如此牵挂总归咱们今日也到了庙里,不如就向住持求上一碗能使人立时开窍的符水,给我大哥喝下算了。”
封清桐被她逗笑了,“我也不只是为了兄长才叩拜的,还有娘亲和爹爹呢。况且世上若真有这样的符水,元元之民岂不都能豁然开悟了”
她好心情地同她打趣,“如此,我自己也必定要来求上一碗,来日明了心通了窍,保不齐还能考个状元当当。”
钟星婵啧啧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桐桐,你确实是需要喝一碗的。”
封清桐佯装恼怒地去挠她的痒,“好啊,你居然敢暗讽我糊涂昏聩”
二人登时嬉笑着闹成一团,好一会儿后,封清桐才抬手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花,
“不玩了不玩了,现下幸好还是在山门外,一会儿过了山门殿,可不能再像这般无拘轻”
她突然一顿,眉眼微颦,似有所感地望向了不远处的灌木丛。
自打十方街那日被人当街拦过一次马车,封清桐便有意加强了周身护卫,直至后来得到一张万成耀的赌坊借据,并据此将人送进京兆府衙门后,她才逐渐减少了外出的护从。
此时此刻,数尺高的青色林海里一片寂寂,唯有几节绿枝正迎着微风袅袅款摆。
钟星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封清桐收回视线,“没什么,走吧。”
她复又拉起钟星婵的手继续前行,只是这次却几不可察地加快了脚步。&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