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江冉松了口气,“对了,上次你为什么用刀划他,还留了那么多血?”
那一幕给江冉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他当时没敢问,但回家之后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山猫拖着血淋淋的一双手在背后追他们,他想拦住对方,回头一看,刚才还在他身边的阿澄竟然变成一个球,顺着坡滚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划的,”梁季澄不知他在江冉梦境里的离奇经历,反问道,“万一是他自己划伤的呢?”
江冉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就算不聪明,也还没傻到会相信这种不经大脑的瞎话。
“因为他犯贱。”梁季澄不愿多谈,以最简短的话术结束了这个问题,“走吧,不说这个了,咱们去别的地方。”
“去哪儿?”
“雕像。”
梁季澄口中的雕像是塑料厂的标志性建筑,就在厂区的中心位置,建造时间就是他出生那一年,每到夏天晚上,雕像周围的广场就会变得很热闹,全是来散步或者纳凉的人。
当年工厂的效益远比现在要好,据说作为市里的支柱企业,厂里一把手的面子比市长都要大几分。这座雕像便是由一把手牵头,在国内一个很有名的建筑设计师手里诞生的,它见证了一个产业的崛起,也见证了一代人的辉煌。只是世事无常,后来这位一把手因为经济犯罪被抓,而随着他的倒台,工厂也逐渐开始走下坡路——这些都是梁季澄在他奶奶和别的老太太聊天时听到的。
现在是白天,广场上人不多,只有几个一看就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围着雕像乱窜,被梁季澄挨个瞪了一眼,就自动跑远了。
弄走了这帮碍事的小鬼,梁季澄率先爬上去,向下面的江冉伸出一只手,“上来。”
江冉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攀爬”这项运动,在他们三年级之后就很少实施了。雕像下面的大理石台子大约有两米高,小孩子想上去需要费点功夫,但对他们这些早抽条晚抽条的青少年来说,却并不算难。江冉抓住他的手,没怎么用力便爬了上去。
“阿澄,咱们来这干嘛啊?”
梁季澄把江冉约过来,其实是想“故技重施”,看看还会不会有那天的反应,也不一定非得是这里,总之,他得找一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开展他的实验。
梁季澄让江冉把手掌竖起来,自己则和他十指相扣,同时闭上眼睛,光看姿势两人像在练气功。
江冉:“…”
他觉得阿澄今天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做的每件事全都超出他的预料范围,他甚至怀疑阿澄是在山猫那里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失常了也说不定。
但是想归想,这些话江冉不可能说出来,尤其是以梁季澄现在全神贯注的状态。阿澄在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不管是学习还是别的什么,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江冉就吃过一次亏,那次阿澄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跑前跑后哄了半天才哄好的。
雕像内部本来就狭小,两个半大的小伙子窝进去,空间更是所剩无几。梁季澄口中呼出的热气打在江冉脸上,感觉痒痒的,他本能地想躲,然而后面就是墙壁,后脑勺顶着坚硬的石头,根本无处可去。
江冉只能缩着脖子,觉得再多几分钟自己就要抽筋了。
梁季澄同样不好受,他能感受到江冉的掌心出了汗,连带自己的手也变得湿湿腻腻的,而与之相反,他的内心依然平静而干燥。
日光,江水,湿热的空气,那天的一切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一枕春梦,再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梁季澄莫名焦躁起来,难道是他结论错了?他不喜欢江冉,所谓心动只是特定场合下心神错乱的产物罢了。
要不,再近一点试试?
梁季澄略微睁开眼,这么近的距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冉的睫毛,他之前从未注意过——根根分明,尾部还有一点翘。不同于他狭长的眼型,江冉的眼睛大而圆润,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像一只刚从森林出来,还未曾对人类设防的小鹿,善良而懵懂,这大概也是很多人把他们年龄错认的原因。
梁季澄有些僵硬地一点点凑近,他能看到江冉的眼神随之而聚焦,这方法似乎是管用的,他后背上的脊椎俨然成了一根引线,随着两人相隔拉近,自下而上烧了起来。
直到他看见江冉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正被意乱情迷裹挟的梁季澄猛地呆住了。
…他是在,躲自己吗?
梁季澄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如同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浇灭了他全部的热情,还有自尊。
难堪,窘迫,狼狈…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流浪的动物,好不容易亲近一次人类,结果却被人捏着鼻子一脸厌恶地赶跑了。
寒酸,且廉价。
梁季澄恨不得给一分钟前的自己一个耳光。
除此之外,他更为清楚的意识到,江冉在嫌弃自己。
这个念头很好的把梁季澄从无与伦比的尴尬中拯救出来,进而全部转化成愤怒。
这个世界上,谁都能嫌弃他,只有他江冉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梁季澄森森然盯着他,忽然冷笑一声,“你躲什么?”
江冉:“我没…”
“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梁季澄接着打断他,不屑的神情愈发明显,“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亲你?”
他的语气前半段是讽刺,到后面就是恶狠狠的不带一丝情面。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行为是典型的无理取闹,恼羞成怒,以及倒打一耙,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当看到江冉露出受伤难过的表情,那份令人脸酸的尴尬仿佛能因此抵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