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没办法笑出来,他跟着施韵歪歪斜斜撞进房间,然后锁门的那个画面一次次在她脑海里回播,简直像根扎进皮肉里的尖刺。
上一次这样无理由的嫉妒恼恨,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崔明舒失约迟到陪着别人去了一直想去的店里,还是崔明舒为刺激她故意与人对唱,还是……
这时回想起来,虽然酸涩,却早已经如陈年的照片一样褪色发黄,就连遗憾也封尘模糊了。
时光匆匆飞逝,如今淤积在胸膛里的这股郁气,与当年的傲气少年再无关联,它长着任非桐的脸,印着任非桐的名字。
再往里走就是死胡同了,唐棠的脚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就连任非桐那点小小的雀跃和欢喜都叫她觉得难堪,觉得他的神情里深怀着一股已然将自己吃定的洋洋自得。
她原本不用这样的,原本……原本……
她把脸埋进双掌之间,含糊道:“你让我静一静吧。”
任非桐误解了这个动作,直觉小女友害羞起来也这样可爱,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拎了床头的保温壶往外面走去。
唐棠等人走了才抬起头,捏着手机进了电梯,浑浑噩噩到了一楼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往妇科走。
她蓦然顿住脚步,手按到小腹上,感受着那一下又一下的起伏。
是,她后悔了!
不应该心软留下孩子的,血缘的关系到底亲密到何种程度,她早就知道的。唐嘉宁、唐仅,他们就已经拖累了她六年了,现在还加上这个孩子。
这是她天生的弱点,碰着了就再不能翻身。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已经习惯拿孩子去捆绑自己和任非桐的关系了,患得患失,甚至因为忧虑自己将被抛弃而泼妇一样跑去与人打架。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要是没有那一夜……她想起崔明舒的那些话,胸口闷得要窒息。
孩子一旦生下来,她终身便不能摆脱孩子和任非桐的羁绊。
高兰还在她家住着,店里大半的生意都靠外人来维持着,任非桐也不止一次劝她不要再去店里,安心在家养胎。
可是,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植物人母亲,怎么敢真拿自己当藤萝,逢树便去攀爬?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丧失跳跃的能力,灾难一旦来临,必然要溺毙池中。
手机震动了起来,唐棠低头看了一眼,很快关掉了铃声。
她靠墙站着,身后的瓷砖冰凉凉的,有热心的护士经过,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唐棠摇了摇头,往外朝着住院部大楼走去。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因为自己不能回报任非桐同等的“爱意”而满是歉意,可如今真正体察到这零星半点的占有欲,却恐惧得浑身发颤。
孟妈妈仍旧多年如一日地躺在床上,白头发更多,肌肉萎缩的状况也不能完全避免。
唐棠在她床边坐下来,挨着床头柜,拉着她干瘦的手来摸自己的脸,轻唤了一声:“妈妈。”
她当然是不会回答的,唐棠回头确认了一遍上锁的房门,把脸埋进了母亲的颈窝里。
这样的动作她不是第一次做,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唐仅坐,简直就像是本能一样熟练而自然。
护士来查房时,就见唐棠独自靠窗坐在病人床边,手机搁在床头,震动不止。
她笑着跟唐棠打了招呼,一边记录一边提醒:“唐小姐,你手机在响呢。”
唐棠拿起来看了一眼,笑着道了谢,扶着腰慢慢走了出去,手机却始终没有接起。
住院部与门诊妇科距离不远,穿过一道走廊就能看到大楼入口。唐棠越走越慢,到底还是到了那边,刚到自主挂号机那按了挂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喊她。
“唐棠!”
唐棠转过身,就见任非桐黑着脸大步走过来,看到她手上的单子之后,表情就缓和了一些:“身体不舒服,宝宝不乖?”
唐棠握紧了手指,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想再请医生看看。”
任非桐见她不说话,拉着人找了椅子坐下来:“是不是刚才压到了?”要是真有什么不好,肯定不能简单放过施韵那个女人!
“你也是的,知道自己怀孕了,还这么大意。”
他一口一个孩子,刀子一样扎在唐棠心口上,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反驳:“我本来就没想要他。”
任非桐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她:“你说什么?”
唐棠的眼睛睁得很大,对上他平静的眼神,已经到了嘴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这双眼睛这样温柔,问话时却隐隐有波纹流动,她渐渐了解了他,知道他是不善表达的,这时要是不想闹了,最好的办法便是闭紧嘴巴,老老实实装傻。
他一定会配合,也一定能继续温柔相待。
唐棠敛下眼睛,专心地去看地上瓷砖的纹路。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必要去问,关心孩子也好,关心自己也好,闻到花香知道春天来了就好,何必去管花开为的是哪一缕风哪一丝雨?
只可惜,春花总要败落,花香也终于会散去,要是真的这样一路自欺欺人下去,等到秋去冬来,又去哪儿闻这一室花香?
“我经常想,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关心的到底是我还是孩子,要是我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你还愿意这样陪着我吗?”
候诊室里人群熙攘,唐棠的声音在这片喧闹声里,却清晰得像是扎进他血管里的针头——因为时刻在意着,才有这样鲜明的触感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