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说出此话,本以为陆云卿会喜不自胜的同意,谁知帘帐内的那道倩影却是断然摇头。
“不可。”
林管家顿时愕然,“为何?姑娘苦心谋划,不就是为的这一天吗?”
陆云卿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管家,叹道:“老管家,你太小看老太爷了。整个陆家的产业,都是老太爷白手起家积攒出来的,你觉得老太爷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吗?”
林管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却见陆云卿又道:“老太爷这十年来的确是松懈了,看上去似乎已失去了锐意。可这次杨氏作乱已经惊醒了他。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让他安心。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便会有动作了。你手里的权柄会被他收回大半,只余一小部分。”
林管家脸色微变,他完全没想到这一茬,可细细一想却又发现陆云卿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
“是老奴疏忽了。”
林管家沉沉一叹,他人老成精,很快想通了其中道理,“依老奴看,为今之计,陆家事不可为。即便姑娘手里的权能留下一半,也难有建树,毕竟整个陆家权威最重的,还是老太爷。三姑娘不如另起炉灶,为自己增加底牌。”
“你这句话倒是说在了我心坎上。”
陆云卿诧然点头,“我早就有此打算,还记得我让你保存的那张绣品吗?”
“老奴记得。”
林管家点点头,旋即神色一凝,惊疑道:“难道……”
“不错,那是一幅珍品刺绣,若是拿去陆州城,足以凭之换到一家小铺子,作为我的。”
陆云卿此言道出,林管家顿时一惊,“什么绣品如此值钱?”
潜阳镇这边的富庶人家毕竟在少数,不如陆州城,老管家是个下人,平日接触的都是药材,刺绣什么的,根本不懂。
“老管家,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定春忍不住插话道:“那是小姐花了足足半个月才绣出来的,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刺绣,跟画出来的山水图一样,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定春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连说了三个“特别”,林管家忍俊不禁连连点头笑道:“老奴回头就去瞻仰小姐的作品,定春如此推崇,向来定是精品。”
他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三姑娘虽然在谋略智计上是神一般的人物,可刺绣这样的技法,是需要时间练出来的,三姑娘从小经历他都知道,哪里有机会练刺绣?定春没什么见识,大抵是觉得好看就狠夸了。
想到此处,林管家抬头笑道:“姑娘,老奴倒是觉得,那副绣品可以不卖,那毕竟是姑娘的心血,留作纪念岂非更好?至于买铺子的钱财,老奴这里有。虎煞寨的大当家是道上的好汉,误会解除后,他便将商队货物折算成银票还给了老奴,足有数万两银子,盘下一间铺子绰绰有余了。”
“老管家你黑了这笔银子?给我用?”
陆云卿眼里泛出一丝愕然与不解,“您用这笔银子回乡养老不是更好?为何要这般做?”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能让老管家归心,与老管家走到这一步,她想的更多是合则两利,可老管家居然向他投诚,实在令她意外之极。
“姑娘!”
老管家抬头,眼里透着温和与真挚,“姑娘不必为老奴耗神,此事之后,老奴只是觉得找到了一个真正可以侍奉的主子,仅此而已。老奴而今四十有九,尚能为姑娘效力十数年,还请姑娘……收下老奴!”
陆云卿怔然片刻,小脸泛出一丝笑意。
“那以后就请老管家多多关照了。”
老管家闻言大喜,连忙又跪下磕头,“老奴林成,拜见主子!”
定春在一边看着,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亲眼看到了奇迹,一个小姐亲手缔造的奇迹!
从被嬷嬷折磨下苦苦挣扎,被人天天骂作“小野种”,到连杨氏也不敢轻辱“嫡出三小姐”,再到扳倒杨氏,让老管家归心,而今一切的种种,小姐居然只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办到了,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这一刻,即便有人跟她说小姐是神仙,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
这一夜交谈,直到天色微亮,老管家才悄然离去。
陆云卿重新睡下,有老管家在外活动,她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就在陆府在井然有序地恢复生机之时,陆冬儿孤零零的一人坐在昏暗的屋中,看着屋外小院,脸色阴沉得可怕,其眼中的恨意,几乎要燃尽目中所视一切。
为杨氏挡了一刀后,她的功劳毋庸置疑。
即便杨氏名声大损,讨回娘家避难,她陆家干女儿的身份还是被老太爷承认了下来。
可这算什么?
她煞费苦心地讨好杨氏,不就是因为杨氏是陆家的主母,是陆家最大的掌权者吗?!
可就在她计划成功后,醒来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杨氏居然在短短两日内,成了一条丧家之犬!即便她得到了杨氏的宠爱,又能怎么样?杨氏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里顾得上她?她所有的努力,除了“陆家干女儿”的身份,全部付诸东流!
这般境况下,她要如何进入寒梅学府?
“林管家,都是林管家!”
陆冬儿满脸怨毒,“他要是死在了外面多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好想杀了林管家!
可理智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经历过一遍生死危机的林管家,警惕性非同寻常,她想得手,可能性接近于无。更何况阿川已经死了,她没有任何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