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是自己的错铸成了这一切,想到这便唏嘘不已,脱力几步走到榻边隔着帘子纱幔远远瞧着绣床上翻身朝里静躺的平阳,都快长成个大姑娘了,再过些几年,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平阳侧躺朝里,虽心里早已万千建设,但当真与顾良妃面对面时,还是有些犯怵,只得翻身假睡。眼睛却睁得圆圆的,满脸的羞涩与焦急,该怎么说了?顾良妃与母后间的纠葛她是国破家亡重病缠榻时才知晓真相的,唉,也亏得她受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冷脸,却依旧不离不弃。想到前世顾良妃抱着已然咽气的文洛仰天长啸悲痛不已乃至昏厥重病时,自己早已没有恨。那番光景国破家亡生者也只是苟延残喘时,那种表现必是真的。不惜得罪位高权重的信王一家,顾良妃对自己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正在她绞着手指急得快冒汗时,发顶被人拿手轻柔地抚摸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喃起:“冉儿,好孩子,可是睡下了?伤的这么重,怎可瞒着大家呀。你当真这么恨顾姨,好孩子,是我莽撞了前来闯宫,惊扰你了。记得好好养伤,有甚么需要便派人去昭宁宫知会一声,可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不舍地瞧了会,顾良妃正准备黯然起身离开时,却被突然翻身坐起的平阳拉住了手,两眼通红含泪乞求道:“再唤我一声冉儿吧,很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这还是母后给的小名。”
顾良妃一怔,身子明显颤了颤,双唇抖了抖:“冉儿,我的好孩子。”言罢,两人哭拥到了一起,哽咽不止千百话在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平阳努力抑制住决堤的泪水,哑声轻唤道:“娘亲,对不起,这些年让你担心了。”
第四回刺额
一句娘亲喊到了顾良妃的心尖里,两人间的隔阂在一夜的交心长谈后,几乎烟消云散。顾良妃惊讶於平阳突然的成长,欣慰於她的懂事贴心。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母女俩依旧手拉着手,头颈依偎着。千言万语敌不过一声“娘亲”,顾良妃只觉是吴妹天上显了灵,冥冥中保佑着她们。
平阳笑眼看着说了一夜话依旧兴致勃勃的顾良妃,不觉有些失笑,后背的伤终还是重了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内心却掩不去激动,两人像是十几年没见面说话的挚友般聊得兴致勃勃,哪怕是平阳小时候一件不经意的小趣事都能让顾良妃乐上半天,喜不自胜。
直到阳光透过窗棂照到榻案上,顾良妃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强拉着平阳聊了一宿。脸微泛着红润的光泽,温柔地拍了拍平阳的手背,轻笑道:“你个儍丫头,身体伤着,也不提醒一下我这唠叨婆,好了,赶紧歇息去。”想着,抬首看了看墙角的漏壶,出声唤道:“花凤,可还在外面候着?”
余音未落,一浓眉大眼,身段窈窕身穿利落短打青衣红罗裙大约十八岁上下的少女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嘴角弯起个弧度深涡的酒窝甚是醉人,拱手行礼道:“参见良妃娘娘,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看到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平阳着实愣了好一会,顾良妃倒是习以为常,摆摆手笑道:“一个姑娘家家,学甚么男孩子。且莫如此,冉儿,这是花凤。是我前些日子特意招进宫里来的,你身边多是些柔柔弱弱的丫头,若有个会武的,也不会伤成这样。花凤是镇北元帅花将军的三闺女,以后就让她随侍你左右吧。这样娘亲我也好放心。”
平阳抬眼瞅了会花凤,若她记得没错,她便是花荣最小的泼辣妹妹。凡是女儿家该会的,她都不会。少时是真真的假小子总爱打抱不平,但后来却成为众人敬畏的铁血女将军。现在却被派来做她的贴身侍卫。是否屈才了?微蹙着眉,咬唇不作吭声。
顾良妃习惯了平阳的性子,只朝花凤摆了摆手,她便退了出去。顾良妃这才开口道:“怎不喜欢,那便……”
“不是,只觉得她看上去很厉害。做我的侍卫,岂不屈才。娘亲,我可否再跟你讨几个人,我身边除了兰姐姐,再无俐落些的近侍了。”
听到‘刘兰芝’三个字,顾良妃已然皱起了眉,若不是平阳央求了她半天,非抓来问罪不可。摇了摇头,说道:“莫再提这人,既认娘亲就该听我的。我回去便让人挑几个麻利的送来,秋月虽忠心却冒失了些,别的就更别提了,锦福宫的奴婢是该敲打敲打了。”
平阳嘴角噙起笑,捂嘴揶揄道:“人倒是说良妃娘娘大度,这时怎如此刻薄。”
顾良妃倏地凤眼瞪圆,做怒状却掩不去嘴角的笑意,半晌摇头叹息道:“好了,这次且听你的。巧嘴的丫头,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多心眼。真真一句话压死个人,嗯,但也莫太过纵容了。这事我就替你瞒下了,且宽心休养。我该走了,不然又要唠叨了。”
平阳噗哧笑了出来,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呜呜地叫着疼。秋月赶紧进来扶平阳回床上躺着,顾良妃又细心交待敲打了一番锦福宫的宫婢,后才安心离开。
内室,平阳靠在厚厚的被褥上,笑脸收敛去变得冷漠淡然。刘兰芝,及笄礼上我会给你终生难忘的好戏,就像前世你对我一般。
后背抽痛的伤告诉她别忘记,已然被掏空的心提醒她需谨记。暮郎,上一世我掏尽心肺得到只是心死神灭,这一世我也要你尝一尝这彻骨冰寒恨不得灰飞烟灭永不愿超生的滋味。
左手指抚向额间的红胎记,百香玉露膏的瓷瓶被死死攥着右手里,霍地坐起身只感五脏六腑揪撕开的疼,不要再去想,这一次不会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