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骚动,平阳只当没瞧见。主人不发话,纵使再多不满,他们也不好擅自离席。毕竟宴宾的主人是唯一的嫡公主,可以说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得罪了她,间接也就得罪了帝后,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等‘弦燕双绝’二人垂手立于阶下时,平阳嘴角噙起抹温润的浅笑,亲自举手招呼道:“你们难得来一次,就不必拘礼了,且都坐到本宫右侧来。”
“公主美意,草民(民女)不敢。”
“哦,也对,我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邱公公何在?”
瞧着公主一副懊恼的神色,紫鹃忍笑上前,回禀道:“早已门外候着了。”
“那还不快宣,二位无怪,本宫一时心喜,忘了这茬了。”
邱公公手捧着明黄的圣旨,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平阳故作迷糊地眯眼瞧了瞧,随意挥手示意了下。
邱公公上得台阶,立身站好后,宣读道:“圣旨下:封子涵及众一干人等接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千古含冤,明珠蒙尘。得太子奏报,朕不甚唏嘘。至前朝建文帝后至今已三百余年,江南乐户一众皆忠孝仁义之后,朕心多有不忍。今日起削除贱籍,使其为民户。钦哉。敕命,元佑十七年九月九日之宝。”
封子涵、卓灵燕皆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首愣愣地看向首座的平阳公主,只见她轻扬下颔,示意赶紧谢恩。才眼眶含泪,恭敬叩首谢恩。起身接了旨意,瞬间恍若做梦般,只得福身跪地再拜,连叩三首,哽咽谢道:“谢皇上,万福金安。谢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番客气,父皇又听不到。谢本宫也是多余,若真要感谢,就谢谢我那二哥,当今的太子殿下。我也就闲话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他却记在了心上。二位不必多礼了,现下可入得坐了。与本宫饮上一杯,方才瞧见二位的风采,当真名不虚传。”
平阳闲话了几句,举起杯盏,立身站起招呼众人一起饮之,笑语恭贺了番。这事就此按下不提,接着赏花饮酒联句,观赏歌舞。直到掌灯时分,又留吃了晚宴,戌时六刻后,一声鸣锣提示宴散,与宴宾客这才三两成群,四五作伴地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去。
平阳静静坐在首座,瞧着已然空了的听台水榭,沉吟了片刻,抬首与紫鹃一众笑道:“曲终人散,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忙着收拾的秋月停住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公主,舍不得?最多以后一年来一次,可好?”
“呿,笨蛋。一年一次,还不累死。也不新鲜了,兰亭聚会,广陵绝响,后世追捧得人多。现在刚刚好,仅此一次了。公主可乏了,奴婢扶你回去休息。”
紫鹃上前戳了戳秋月的额头,恬然浅笑着挽扶着平阳上了辇舆,往锦福宫而去。留下冬梅等人干瞪眼,蓦然顿悟:被耍了,这么大的摊子她们何时收拾得完呀。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亥时入定后,郊外祁府某书房里,慕容祺没筋骨地斜倚在座椅,摇着扇子,连连喊累。不时偷觑眼案桌前低首疾书的祁暮清,一番闹腾后发现无效,只得将下颚搁到桌案上,哼唧道:“我说延之,你真是铁了心打算去戍边嘛?”
闻言,祁暮清停笔搁案上,冷冷勾了勾唇角,回道:“留下来,能做甚么?”
“呀,你也看出来了。啧啧,你这未来的娘子不简单呀,瞧见没?表面说是赏宴,可去了后才知道,内有乾坤呀。不简单,不简单。我越发地佩服她了,这小妮子才多大,以后怕难有降伏得了她的。
你看,先是不论尊卑,不拘小节礼数,宴席座席都是矮案草席。众人可随意入座,盘膝而坐者过大半,你瞧见没?周文义那老家伙,直接侧身躺卧了。开怀畅饮酣醉倒进了花丛里,忽地起身说要笔墨伺候,不但没怪罪,还将她身边的五美派过来,脱靴磨墨,香茶侍奉……其他就不谈了,倒是把魏晋洒脱之风发挥到极致了。
还有,削除贱籍这手段用得着实高明。江南乐户一众这下可是要把那太子李朝勘当作神明供奉了,就别说那些文人书生,当真一招收服了天下士子的心呀。
对了,还有,亲自正坐执壶侍奉你这小子,宛若已然入了祁家门的贤妻,旁若无人的亲昵。唉,我们也被她死死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最后就是:李从让那家伙居然也要去戍边,啊……都疯了,被个小姑娘耍在手心里玩,你们自己乐呵就好,别带上我,我懒得很。喜欢美人美酒,片刻离不开。”
“是吗?我到没瞧出这些,我只看出了那妮子心里还是有我的。虽是忌惮,可至少她不敢小视轻看。也罢,离开了,也许一池死水兴许就活了。美人美酒?你确定?那铁鞭子好像不长眼呀?”
“臭小子,你戳我脊梁骨。呿,长宁,毛丫头一个,老子才不怕她。”
话音未落,门被由外往里‘吱呀’一声推开,一只皂靴率先迈了进来。慕容祺瞧清来人时,瞬间吓怔住,蹦跳到座椅上。两眼瞪圆,背脊弓起做警戒状,惊恐地怒视着门口。
四三回深谈
“娘?”
祁暮清略微有些惊讶,赶紧站起身,快步过去挽扶着慕容清云入了座,奉上茶水后,轻笑道:“娘,你怎来得这么快?”
慕容清云不屑地瞥了眼面露惊恐色如临大敌般的慕容祺,接过茶盏慢饮了口,放下勾勾唇角,回道:“能不来吗?瞧你们一趟京城来的。都多久了?家里待着也实在没劲,又听说你父亲升官了,说是皇上还赐了宅了。还有你,我家的楞头小子长进了呀。怎么?那公主就这么好?迷得你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要撇下娘亲去戍边?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